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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處理公務,晚些過來。」
馮蘊微微發愣。
她的臉被淚水炙得有點難受,眼睛尤其乾澀浮腫,那種絕望到好似沁入肺腑的疼痛,究竟是為哪般,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麻木的,默默地想:
天都黑透了。
蕭呈不該去就寢嗎?
為何他說,一會兒還要過來?
蕭呈要她侍寢?
他甚至不願等回到台城?
抗拒幾乎是下意識的,想到即將到來的事情,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害怕……
仿佛又回到當初,剛入北雍軍大營那會。
每日裡惶惶,害怕裴獗等不及要她去侍寢。
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會下意識縮著身子……
仆女讓她沐浴,也會瑟縮緊張。
為了不陪裴獗睡覺,那時的她可謂絞盡腦汁,跟他鬥智鬥勇打賭作法,什麼裝病裝昏一哭二鬧三上吊,很是鬧了一段日子才順從了他。可再回頭去想,竟然絲毫沒有了懼怕,一幕幕都變成了床笫間的情趣……
人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現在害怕的人,變成了蕭呈……
她卻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心境,再去同另一個男人鬥智鬥勇。
容顏未變,心已滄桑。
認命了。不是十七歲的少女,會天真地跟男人周旋,會想盡辦法逃離魔爪,會因為把他氣得暴走或是僥倖逃過而慶幸……
現在的她長大了,很清楚的知道。
無論身份、地位、武力,如果她可以逃過男人的魔爪,讓他忍著不碰她,只有一種可能——他願意。
所以,她即便有點牴觸,也不會再反抗。
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路。
不想面對的人和事,都必須面對。
蕭呈更是她少女時期熱烈盼著的郎君,她往後應該做的,就是讓一切水到渠成,不再給任何人添堵……
「裴獗死了。從前的日子,都忘了吧。」蕭呈的嗓音清涼,雙眼裡好似覆了一層化不開的暗紅。
「你當年跟他,實屬無奈,朕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但你的心……」
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彎腰,指尖輕輕戳了戳馮蘊的心口,輕易將那一層薄透的窗戶紙捅開,接下來的話,如羽箭般灌入。
「最好和你的人一樣,只屬於朕。」
他沒有給馮蘊時間消化,收回手,一拂衣袍便出門而去,沒有再看一眼馮蘊的狼狽。
門外,是平安壓低的聲音。
「陛下,承香殿嫻貴妃又來信了,催問陛下何時返京?還說已差人把玉昭殿拾掇了一番,等馮姬回京便可入住,要是馮姬不滿意,等開春了,再找人來修整……」
蕭呈道:「全由她辦。」
「嫻貴妃還給陛下捎了台城的鴨鹵……就知陛下愛吃……」
說話間,兩人的腳步離得遠了。
馮蘊聽到平安的嘆息。
她也嘆息了一聲。
無端的悵然,無端的空虛。
台城本是日思夜想的故鄉,突然變成陌生的他鄉,就如她早已回不去的少女時代,再想也只是徒增傷感。
她想,此刻在台城晝思夜想的馮瑩,怕是氣得發瘋了吧?依她那個嬌氣的性子,三年沒登上的後位,輪不到她,只怕要日日以淚洗面了。
報復的快感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在頃刻間,便消失了。
她摸著鼓脹脹的胃,十分難受。好像那些塞入肚腹里的飯菜,全都變成了催吐的蟲子,蠕動著,啃噬她的心……
於是她弓著身子,吐了個昏天暗地。
在那虛脫般的天旋地轉里,周遭一片寂靜,腦子裡卻一遍遍浮現石觀碼頭戰場的畫面。
溫行溯騎在馬上彎弓搭箭……
正中裴獗的胸膛。
敖七的吶喊,嘶吼,痛斥。
他一定哭了,聲音才會那樣的悽厲沙啞,那是敖七敬若神明的阿舅……
馮蘊的心跳得格外的快。
兩個時空在腦子裡混亂的穿插交錯……
儘管裴獗那樣對她,但她從來沒想過他會受傷,他會死。這麼做的初衷,僅僅想讓他兵敗,讓他嘗一嘗拋棄她的苦果,也想讓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李桑若感受一番丟失城池的狂怒罷了……
夢裡的這個她,真是善良。
馮蘊又冷絲絲地笑。
幸好是夢!
不然,她非得抽自己幾個大巴掌。
「陛下,馮姬她……她……只是積鬱攻心,並無大礙……」又是另外的夢境畫面。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醫坐在她的面前,馮蘊渾渾噩噩間吐得昏倒,又被人抬到榻上。
蕭呈過來了。
他好像剛剛沐浴過,換上一身便服,空氣裡帶著好聞的胰子香味,他就像從前那個竟陵王,淡然而立,清朗疏淡。
「積鬱攻心,為何吐得那樣厲害?」
太醫不知在怕什麼,目光游移不定,支吾兩聲,在蕭呈疑惑的目光中,瑟瑟發抖地跪伏在地。
「臣,臣不敢說……」
蕭呈音色淡淡,「說!」
斯文公子變成了臨朝的帝王,有殺伐決斷的手段,想要人命如同踩死螻蟻。
太醫以頭觸地,「馮姬她……她害喜了。」
那聲音短暫,低得不能再低了,可乍然落下,艙內便死寂般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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