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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獗抬眼,冷冽濃黑的眼眸,黑沉沉地盯住她。
「突然想吃麵片湯……」
一言入耳,馮蘊倏地僵住。
她突然就想起來之前一直回憶不起的,鄭壽山背叛晉廷的原因。
與飢餓有關。
上輩子鄭壽山背叛晉廷,是在三年以後。
那個時候,馮蘊已回台城,也是事後才聽說。
當年楚州鬧乾旱,吃不上飯,鄭壽山找朝廷要錢要糧。
其實,那個時節乾旱的不僅是楚州,天底下到處都在鬧旱災,鬧饑荒,朝政的糧倉里也不豐盈,日子難過。
但鄭壽山也算是一方大員,「封疆大吏」,不能輕易得罪,該送的糧,還是要送……
於是……
晉廷耍了個心機。
一車車糧食往楚州送,裡面卻裝的石頭沙子,到了半路,突遇山匪搶劫,死了不少人,糧食也被搶走了,就剩下區區二十車,送到鄭壽山手上。
這二十車,是有真糧的。
起初鄭壽山那叫一個感動啊。
為了替死去的送糧兵報仇,鄭壽山帶著手下三千親隨,連夜奔向二百里開外的「山匪窩」。
不料山匪沒見著,竟然看到一堆堆丟棄的裝著亂石沙礫的麻袋。
人心寒了,背叛的種子就埋下了。
蕭呈看準時機,收買人心,通過一個當地的客商,秘密往楚州運送了十萬石糧食。
鄭壽山收下糧食的時候,還想著是占了齊國的大便宜,沒有完全想要背叛晉廷。
但他投靠蕭呈,扯旗造反的消息,已然飛向了中京。
晉廷自然難忍怒氣,當即派兵鎮壓……
但那時候,裴獗因追擊蕭呈樓船,在石觀碼頭中箭,身負重傷未愈,無法領兵作戰,而北雍軍也因楚胡韓三人的背刺,大傷元氣……
鄭壽山真反了,發現沒有北雍軍和裴獗的晉軍,不堪一擊。
於是徹底拉著楚州投靠了齊國。
蕭呈用十萬石糧的極小代價,輕輕鬆鬆就接管了楚州,沒費一兵一卒。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蕭呈的戰略史上,很成功的一仗。
堪比利用馮蘊收復安渡諸郡。
如果再回頭去看,上輩子的晉廷,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慢慢露出頹勢的。
當然,這些消息全是馮蘊在台城時聽來的。
而那些裝著石頭沙子的麻袋,到底是蕭呈所為,還是李宗訓確實不想給糧食接濟楚州,就只有上輩子的他們才知道了。
屋子裡,安靜如許。
裴獗沒看到馮蘊的反應,微微皺眉。
「面片湯是沒有了嗎?」
馮蘊回神,轉眼看向小滿。
小滿收著脖子,抱著被子就往外走,假裝看不到娘子的眼神,環兒和佩兒也是緊張兮兮,大氣都不敢出。
她們不是誠心的。
大王問起,世子來了,幹了什麼……
她們也沒有說其他,就說世子要了一碗麵片湯。
這不算背主吧?
屋子裡寂靜得有些古怪。
那個小小的更漏,發出的輕微響動,格外清晰。
馮蘊直起身來,撥開裴獗的手回頭。
「小滿,讓灶上為大王煮一碗麵片湯來。」
裴獗當然也不是為了爭著吃一碗麵片湯,就記得溫行溯愛吃這個,馮蘊去大營探監,就特地為他捎帶。這個淳于焰大老遠回來,也要吃上一碗。
他想嘗嘗,到底是什麼味道。
面片湯很快就端上來了。
還是面片湯的味道。
「好吃嗎?」馮蘊笑著問他。
裴獗:「尚可。」
馮蘊微微頷首,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直到他慢條斯理的吃完,讓仆女收拾了碗筷下去,這才認真問:
「鄭壽山跟鄴城朝廷的關係,你怎麼看?」
裴獗沉吟一下,「淳于焰跟你說什麼了?」
馮蘊沒有隱瞞他。
在對待李宗訓的態度上,兩人是一致的,矛頭向外。
等她說完,裴獗就明白了她話里的玄機。
「蘊娘是想,離間李鄭二人?」
第372章 豈不快哉?
裴獗的話里,藏著一絲冷冽的餘韻。
馮蘊脊背莫名涼了涼,抬高眼。
二人對視片刻,馮蘊淡淡道:
「你們下去吧?把門關上。」
仆女都站在門外,聞聲齊齊應道,「喏。」
腳步聲遠去,房門合上了。
馮蘊轉過身來看著裴獗。
裴獗伸手拉住她。
馮蘊沒有動,聲音輕緩,「今日我在淳于焰面前拍了胸口,說鄴城頂多三年,必亡於西京。」
裴獗一言不發。
馮蘊問:「大王認為我是在吹牛嗎?」
裴獗嘴角下意識抿起。
「不好說。」
他不是那種喜歡說大話吃暗虧的人。
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會誇下海口。
西京朝廷的情況,他二人心裡都很清楚。
朝中新舊兩黨暗流涌動,明里暗裡,沒少給對方上眼藥,儘管有裴獗壓著,暫時沒有發生什麼大的動亂……
但針鋒相對久了,總有爆發的一天。
這次若是裴獗傳出「死訊」,只怕西京頃刻就會分化,讓李宗訓撿一個大便宜。
馮蘊淡然地道:「打仗勞民傷財,受苦的,還是老百姓。這些年的年頭也不好,饑寒災荒,這個天下,已受不得更多兵禍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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