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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獗抬起雙手,側目掃一眼傳詔的使節。
「虛禮便免了吧。」
使節屏息一怔。
李桑若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好片刻才在眾臣注視的目光里,強自鎮定下來,將冠服交到裴獗的手上。
「如此也好。」
大殿內光影浮動。
眾臣不敢多言,李桑若有口難言。
目光匯於裴獗一身,眾人眼睜睜看著他,鎮定自若地系上冠帶,面無表情,卻一身風華,傲視人間。
李桑若凝視著裴獗,喉頭緊繃。
在這麼多人面前,她下不得台。
「雍懷王不肯受哀家之禮,是對哀家心懷不滿?」
眾臣的心,都提了起來。
好不容易安撫住裴獗,李太后又要為一點小事大動干戈嗎?
無非裴獗不讓她親手系冠帶而已,犯得著嗎?
「臣疏忽了。」
裴獗朝李桑若行了一禮,眼眸晦澀難明。
「臣只是深受君恩,恪守本份,不敢勞駕太后。」
有禮有節,聽上去滴水不漏。
李桑若卻知道,他就是在迴避,不肯讓她碰他。
一根頭髮絲都不讓。
這個男人……
她恨到極點,又渴到極點。
李桑若沉默片刻,緩過內心的絞痛。
「裴卿多慮了。卿輔佐哀家,拱衛大晉,擊退齊軍,立下了汗馬功勞。九錫擔得起,還有什麼擔不起的?皇帝年幼,眾寇虎視眈眈,往後我們孤兒寡母還得仰仗裴卿呢。」
大殿上,眾臣都低下頭,覺得尷尬。
這個九錫之禮是怎麼來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臉面上好過。
李太后這席話,聽上去是服軟,可字字句句都是不甘心。
這情態,就像在質問負心的夫郎……
裴獗蹙眉不語,傳詔使節有些著急了。
他是李宗訓派過來的,千叮嚀萬囑咐,要把裴獗穩住,可不能因為太后再壞了大事。
「太后殿下。」他拱手,提醒李桑若,「虎符印綬。」
李桑若心有不甘,氣得眼睛發漲,對上裴獗的眼睛,唇角慢慢勾出一絲悽然的笑意。
「大將軍裂土封王,並予九錫,領天下兵馬,還不上前接虎符印綬?」
「臣受禮。」
裴獗手捧詔書、金虎符,對太后行了一禮,再朝中京方向俯首而拜。
「謝陛下隆恩。」
使臣們齊聲恭賀,大讚雍懷王是國之肱骨,私心裡卻惶惶不安。
晉太后尚未將小皇帝病重的事情,開誠布公地告訴眾人,只是今兒天亮時,讓內侍前來傳訊,輕描淡寫地以一句「陛下偶感風寒,龍體欠安,諸位準備啟程回京」做了交代。
但哪個臣子不是出自世家,哪家又沒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渠道,幾乎不約而同地得知了小皇帝的病情,遠非「偶感風寒」那麼簡單。
天下動盪得太久,稍有風吹草動,便讓人神經緊繃。
在這個節骨眼上,自稱「身體不好」的大將軍順應太后,受了九錫之禮,其用意可以說毫無爭議。
這對社稷而言,是幸,還是不幸,猶未可知。
但不會有一個人出來反對。
他肯受禮,也是不幸中大幸。總比兵戎相見,將他們這一行人困死在信州,逼小皇帝禪讓退位,要強上許多。
因為一旦走到那一步,蕭呈必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乘著晉國內亂,他定會撕毀盟約,領兵入晉。
拖得一時,是一時。
眾臣紛紛松下一口氣。
強者為尊的時代,此刻的裴獗已經走上權力的巔峰,貴不可言。
未來他有沒有稱帝之心,歷史會不會在裴獗的手上改寫,一切要等班師還朝,再看朝堂風雲如何變幻。
-
回到內殿,李桑若頹然坐下,掩面而泣。
在戰爭殺戮和疾病生死面前,即使她貴為太后,又能如何?
她哭自己的無力,哭裴獗的無情,哭先帝的早死,哭兒子太小,恐懼孤獨又無助,在裴獗決然轉身的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
唐少恭面無表情,好似看不到她的可憐。
「還不到傷心的時候,殿下現在哭會不會太早?」
李桑若嗚咽一聲,將臉埋入錦緞軟枕,雙肩抖動著,眼淚怎麼忍也忍不住,瘋了似的滑入鬢髮,濕透一片。
唐少恭目光冰冷,看著她的後腦勺。
「陛下病情不明,此時太后應當振作,早作打算。」
李桑若淚流滿面地抬頭,又哭又笑。
「打算什麼?事已至此,哀家還有什麼可打算的?」
唐少恭沉默一下,用最平靜也最無情的聲音提醒她。
「要是陛下不幸駕崩,這龍椅由誰來坐?」
李桑若顫然一抖,不可置信地攥緊手絹,咬牙切齒地質問。
「少恭叔就這般無心嗎?我李氏待你不薄,你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唐少恭垂首,躬身行禮。
「正因為李丞相待仆不薄,仆才直言不諱。一旦陛下駕崩,太后靠什麼來左右朝堂?宗室內,當舉何人為新君,方可保祖宗基業?忠言逆耳,懇請太后深思。」
李桑若看著他冷酷無情的臉,先是冷笑,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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