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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看得清嗎?」
「可要仔細些,別摔了。」
裴獗聽她碎碎念,唇角那一抹疑似笑容的弧度越拉越大。
「摔不死你。」他道:「最多半死不活。」
平靜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玩笑之意,馮蘊卻莫名其妙聽出一抹沉鬱。
她閉上嘴,回頭看一眼男人冷硬的下頜,穩住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踏雪終於停下。
在山坡上,有一塊很是肥美的草地,裴獗放開韁繩,摸了摸它的頭。
「去吧。」
踏雪甩甩尾巴,優哉游哉地吃草去了。
裴獗牽住馮蘊的手繼續往前走,一雙黑眸在月夜下亮得驚人,袂袂披風飛揚,被月華將影子拉長。
馮蘊看著,有剎那的失神……
山坡上的月色太好了。
裴獗選的位置,也太好了。
這裡可以俯瞰整個石觀碼頭。
河道上來往的船隻,掛著風燈在水裡飄動。不時有船靠岸,上來打尖用飯,也有那些為賺五斗米養家的船工,拿著扁擔靠坐在碼頭上,只要有人吆喝一聲,他們便起身上前,搬貨、挑抬……
來來去去,熙熙攘攘。
夜燈下的石觀碼頭,別有風韻。
馮蘊選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
「這裡真美。」
要不是風大,太冷,馮蘊能在這裡安靜地坐上一宿……
她雙手抱臂,正要開口,一件厚厚的風氅就從肩膀落下,將她牢牢地裹住。
馮蘊側目,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他。
「坐下說話。」
裴獗默不作聲在她身邊坐下來。
馮蘊問:「你不冷嗎?」
裴獗嗯一聲。
見馮蘊揚起眉梢,他才又補充,「不冷。」
馮蘊低低一笑,鬆開裹在身上的披風,重新系回到他身上,然後像躲入母雞翅膀下的小雞仔,整個人縮到裴獗懷裡,還舒服地嘆息一聲。
「這樣更暖和。」
風氅足夠大,裴獗足夠高大避風,她此刻感受不到半點寒意,瞬間覺得山坡上的世界更為美好了。
月華如銑,傾瀉而下。
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好似身處星河,世間事頃刻間變得渺小而可笑……
兩個人沉默地靠坐在一起,沐浴著月光,聽著碼頭上不時飄來的聲音,看著河面上星星點點的船火……
「如同仙境。」
馮蘊突然讚嘆一聲。
「大王是如何找到這個所在的?」
裴獗修長的手指微微攏住風氅一角,壓得更緊一點,聲音緩慢地傳來。
「無意發現。」
馮蘊掀起唇角,就那樣看著他,似笑非笑。
月光將她精緻的面容襯得更是美好,媚而不妖,艷而不俗,但眼睛裡的情緒卻耐人尋味。
裴獗問:「怎麼了?」
馮蘊道:「大王在驛館裡不是這麼說的。現在又說無意發現,你何時學會撒謊了?」
這麼點小事,至於撒謊嗎?
她看著裴獗微微變色的表情,忍俊不禁。
「該不會是跟哪家的女郎在此私會過吧?」
大晉民風開放,男女看對眼來一場露水姻緣,並不是稀罕事。馮蘊雙眼微微眯起,看他沉默,原本玩笑的目光,就變成了審視。
「難道,讓我說中了?」
裴獗:「一個人算私會嗎?」
一個人在夜裡獨坐?
馮蘊很是驚訝。
這就不是裴獗這樣的人幹得出來的事。
他行事果決,乾脆利落,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煩惱,很快就會手起刀落,讓它變成別人的煩惱……
馮蘊很難相信他會一個人月下獨坐,賞石觀碼頭的燈火。
她來興趣了。
雙手挽著他的胳膊。
「大王和我說說,何時何事,一人在此賞月賞燈?」
裴獗低頭凝視著她,眼眸深不見底,那些燈火倒映的光,好似在那雙深潭般的眼裡化成一簇簇火焰,燙得馮蘊有些招架不住。
「大王為何這樣看我?」
她伸出雙手,扳正裴獗的臉龐,與他眼對眼,「你在看我嗎?你這個沒花什麼心思就娶回家的便宜娘子?」
裴獗:……
他慢慢低頭,拉開馮蘊的手,額頭抵上她的,好似是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雙眼定定,情緒凝滯,用了很長的時間,吻才落下來。
樹葉落地似的,安安靜靜。
不是往常那疾風驟雨一般的情潮,馮蘊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感覺汗毛都豎了起來。
裴獗這個眼神,太陰鬱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深埋在記憶里,又被她刻意拋棄在腦後的往事。
石觀碼頭……
她坐在遠去的戰船上。
裴獗策馬而來,踏雪發出長長的嘯聲。
「殺啊……」
喊殺聲仿佛隔著時空傳入耳膜。
敖七聲嘶力竭地吶喊,猶在耳側。
「阿舅,回來——」
「阿舅,讓她去死吧!」
「這個叛徒,細作!」
長風呼嘯而過,捲起殺聲陣陣。
一支長箭從裴獗當胸射入。
喧囂聲、嘶吼聲,還有尖嘯掠過的風聲里,夾雜著敖七的詛咒。
「馮十二娘!你聽著,我敖七,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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