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頁
又有更多人朝他殺過去。
「殺裴獗!陛下重賞。」
「殺裴獗!」
「殺啊——」
背後一騎飛奔過來,擋住冰冷的長矛,回頭大呼:「阿舅快走!我來掩護你!」
「阿舅……」敖七喘息起來。
他殺紅了眼睛,也氣紅了眼睛。
「不要追了!阿舅,讓她去死吧!」
「她是細作,是齊國派來的細作,讓她去死!」
馮蘊看見了敖七眼裡的憎恨,就和往常看她時一模一樣,滿是鄙夷和憤慨,可此刻的場景,顯然是有些不同的。
她就像生出了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可以看到整個戰局,可以看到每個人的表情……
可是她,此刻在哪裡?
她驚覺一身冷汗,她此刻在哪裡?
她坐在船上,不是樓船……
是蕭呈派到石觀碼頭接她回齊國的那艘戰船……
「不要怕,戰爭就是這般,總有人會死。」一隻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髮,那個溫和的聲音就在耳邊,那人似乎怕她著涼,脫下自己的氅子披在她的肩膀上。
「你身子在抖,冷嗎?」
他雙眼看著馮蘊,目光涼了涼,唇角卻勾出一抹笑來,安撫般拍拍她的肩膀。
「還在擔心你大兄?不要緊張,溫將軍驍勇善戰,齊軍五十萬精銳,又有韓、楚、胡三位將軍裡應外合,此戰,我們必勝……」
那隻手,骨節修長而白皙。
那人的言行,雅致而矜貴……
這是御駕親征的齊帝。
他的身側立著好幾個侍衛,其中一個叫金戈,一個叫鐵馬。
他們的臉無一例外是冰冷而無情的。
唯有蕭呈溫潤清雅,如竹林高僧廊下修士那般纖塵不染。
馮蘊聽得到戰場的喊殺聲,很想睜開眼睛看個究竟,也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何會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看到蕭呈?
「馮十二娘!你聽著,我敖七,我敖七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五馬分屍,我要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你這個叛徒,不要臉的叛徒!」
「啊——」
敖七的怒罵聲穿過了齊軍的箭陣,又穿過了齊軍的甲兵、騎兵,傳到了戰船上……
隔著厚厚的紗簾,馮蘊本該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可她居然清晰地看到齊軍陣前,大兄高坐馬上,挽起長弓,一支羽箭從他掌中飛出,重重地射入裴獗的胸膛。
「殺裴獗!」
漫天箭雨,如雨下一般飛過去……
「阿舅!」
「大將軍!」
敖七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北雍軍士兵山呼海嘯一般往前湧來。
「兄弟們沖啊,掩護大將軍撤退。」
夕陽的餘暉落在裴獗冷硬的盔甲上,帶著鮮血的味道,說不出的肅殺寒涼,那光似火一樣,仿佛要燃燒到馮蘊的心裡來……
馮蘊身上虛軟,她想喊,喊不出。
她想爬起來,卻怎麼也動不了……
裴獗受傷了。
大兄射出的那一支箭正中他的胸膛。
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面無表情地砍掉箭羽,騎著那匹高大的黑馬,繼續沖向岸邊的戰船,那雙眼睛仿佛要溢出血光。
他的左右,侍衛們拼了命的掩護,要救中箭的主帥……
馮蘊看到了左仲、紀佑,看到了葉闖、曹開,看到了侍衛營許多熟悉的面孔。
他們有的吶喊著舉起刀槍。
有的被長矛從前胸刺到後背,倒在了馬蹄下,倒在了一片片的血泊中……
「啊——」
馮蘊瘋了般想尖叫。
可她沒有聲音發出來……
大黑馬就在這時倒下去了。
馮蘊記得黑馬叫「踏雪」,通體全黑,只有四蹄是雪白,皮毛光滑,身體健碩,長得很漂亮,因此它的脾性不是很好,眼睛跟他的主人一樣,寫著生人勿近的冷漠,以及高傲。
裴獗把它當寶貝當孩子般疼著……
踏雪悲呼著,長長地嘶鳴一聲,滾在地上。
馬上的裴獗,摔了下來。
雙方士兵瘋了般往前湧上……
山呼海嘯般的吼聲里,唯有敖七的聲音高亢而痛苦,馮蘊怎麼都避不開,針一般扎著她的心。
「她不值得,阿舅,她不值得啊!」
馮蘊閉上眼睛,淚如雨下。
她從來沒有那樣疼痛過,好像那穿胸而過的箭,射中的是自己的心臟……
在晉國的三年,她每日裡戰戰兢兢的活著,被劫持,被陷害,被刺殺,一次次死裡逃生……再被他親手攆出中京,被恥笑、被侮辱、被看輕,只要是個晉人好似都可以啐她一口,踩她一腳。
千般萬般的苦都嘗盡了,她仍然只是一個「裴大將軍的姬妾」,敵國來的姬妾,得不到半分尊重……
在他眼裡,她不值得……
在所有人眼裡,她都不值得。
誰又值得呢?
是安渡河邊,雙頰紅暈坐在茂盛青草上的嬌娘,手上拿著剛採摘的木棉花,望著遠處河面上打魚的姑娘,聽著她唱清越動人的情歌,鼓起勇氣問身邊那個一身戎裝的男人……
「將軍,等仗打完了,你準備做什麼?」
她渴望得到分享。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