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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孩子,可眼下局勢,容不得母親袖手旁觀……」
「阿母!那是舅舅自願的,不是嗎?」濮陽漪看著長公主陡然變色的面容,鼓起勇氣道:
「舅舅生性膽小,他本就無法做一個有魄力的君王,他做不到跟雍懷王對抗,擺脫皇位桎梏,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閒散王爺,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長公主瞳仁微縮。
慢慢地開口,也慢慢地加重了語氣。
「你想得天真。要是皇位禪讓裴獗,整個大晉皇室都將覆滅。你,我,你兄長,你舅舅一家,還有更多的皇室宗親,他們的衣祿,前程,乃至性命,都將成為禪讓的代價。」
「不會的。就算不做皇帝,有禪讓之情,雍懷王也必定會給皇室尊榮和富祿……」
長公主冷笑兩聲。
「平原啊平原,你看看歷史,有幾個皇帝禪讓,得以善終?」
「有。」濮陽漪咽一下唾沫,垂下眼,不敢與母親對視,「那些不得善終的人,是因為他們禪讓是被迫的,舅舅不同,舅舅是自願的,雍懷王也沒有逼迫。」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
女兒的單純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是,今天才感覺到疲累,以及深深的無奈。朝堂上的風起雲湧,她沒有辦法和濮陽漪說清楚,也沒時間跟她糾纏。
「你要是想不明白,就在家裡好好想想。此事,無須再議。」
長公主拂袖而去。
濮陽漪伸手想拉她,拉了個空。
「阿母!」
聲音撕心裂肺。
沒有回應。
只剩濮陽漪低低地哭泣。
-
長公主聽到了女兒的哭聲,身子繃得緊緊的,心裡並沒有外表那麼平靜。
天空一行大雁飛過。
她抬頭看一眼,上了馬車。
裴獗是不是吃了春桃過敏,只要過府探望便知。
長公主駕到,他若不出來相見,那就必是謝七郎無疑。
長公主後背靠著車壁,雙眼半闔著,想到許多等會兒到裴府對峙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以及應對之法。
不料,馬車突然一抖,車夫馭的一聲停下。
長公主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栽。
「怎麼回事?」
她厲聲相問。
外面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帶點尖細的沙啞。
「長公主殿下,宮裡,宮裡……陛下突然發病,請殿下速去……」
長公主胸口一悸。
「快,入宮。」
-
明光殿。
長公主邁過門檻,沒讓任何僕從相扶,健步如飛。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急切過了。
這個宮殿裡,已經駕崩過一任皇帝。
她的弟弟不能再重蹈覆轍……
大晉皇室不能亡,不能亡。
「陛下!」繞過屏風,她拉開龍榻前的層層帳幔,看到的是一雙驚慌失措的眼睛,以及一個枯瘦如柴的皇帝。
文治帝受到驚嚇,看到是她,這才鬆了口氣。
「皇姊,你來了……」
長公主在他身側坐下,因他叫得親昵,也就沒有再計較那些禮數,徑直抬手探向他的額頭,就像尋常人家關心弟弟的長姐。
「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文治帝搖搖頭。
接著,不等長公主瞪眼睛,又點點頭,手捂著心窩。
「這裡。皇姊,這裡很不舒服……」
長公主慢慢收回手,看著他。
短短時日,他竟是瘦得脫了相,明明身子沒有大病,卻自己把自己折騰得不成人形,連那雙溫和愛笑的眼睛,都失了神采,好像被惡魔把魂兒勾走了似的。
「你是皇帝,我原本不該多說,可……唉!這裡沒有旁人。那我就以長姐的身份,好好說一說你。」
這些話,在長公主的內心其實已經憋了很久了。
久到可以追溯到熙豐帝過世。
整個皇室,找不出一個能撐得起江山基業的人。李桑若的小兒子,再到元尚乙,都是孩童,做不了主。
朝堂任由臣子把持,皇族式微。從李宗訓到裴獗,其實都沒有什麼不同。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弟弟登基……
她想,弟弟好歹是個大人,只要他爭氣,總有一日,可以矯正君弱臣強的局面,就算他不能像太祖高祖,能學一學熙豐帝,獨當一面,也算是有希望了。
怎會料到,她這個弟弟這麼不爭氣,讓人一嚇,就嚇出了心病來,不僅不敢上朝,連皇帝都不肯做了,要將祖宗打下來的基業,拱手讓人……
長公主想著,尚未開口就落下淚來。
「誰不想安穩度日呢?我也想。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可爭的?可是……我怎能眼睜睜看著祖宗打下來的江山毀於一旦,由著你將大晉百年基業拱手讓人?」
「皇姊……」文治帝看她哭,也跟著掉下眼淚。
「我做不好皇帝,我做不好的。我害怕,我每天都食不下,睡不好,半夜裡驚厥,無法入睡……皇姊,你換個人吧,要不,你換個人……」
「荒唐。你看看宗室里,還有何人可換?咱們這一脈,除了你和阿閱,沒人了啊。」
「阿閱。」文治帝想到仍然被囚禁著的兒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一個皇帝,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保不住,這個皇帝做來又有什麼意思?傀儡罷了,皇姊,我只是傀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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