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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九黑著臉跪坐在鋪著蓆子的木榻上,把脈的手都換好幾次了,仍然沒有開口,那表情凝重得好像在看一個絕症病人。
「有什麼就說,我還有事。」裴獗不耐煩了,將手從脈枕上收回來,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妄之。」濮陽九拿眼瞄他一眼,「伸舌頭。」
觀色,切脈,現在又伸舌頭……
裴獗表情冷漠地凝視著他,慢慢張嘴……
「啊!」濮陽九教他,像在教小孩子。
「張大點,舌頭伸出來……」
裴獗冷眼睨著他,突地合攏嘴,那表情怪異得濮陽九心下一抖,這才察覺到他視線有異。
慢慢轉過頭去,發現馮蘊從遠處過來了。
濮陽九有點好笑。
「你跟嫂夫人沒伸過舌頭怎麼的?怕成這樣……」
裴獗冷眼剜他。
濮陽九懂事地閉嘴,趁馮蘊還沒有入門,淡淡瞄他一眼,嗤笑一聲:「毫無疑問,你這陽燥的症狀減輕了許多。我早就說過,這本不是什麼大毛病,只要娶妻納妾,待陽液泄出,其火自消。便有癮症又何如?一日弄三回,總能按捺得住,比服藥可強上許多……」
「閉嘴!」裴獗冷聲。
馮蘊已到門口,看著室內正襟危坐的兩人,行了一禮,沒有進門。
濮陽九捋了捋袖子,起身喊一聲「嫂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頭看著裴獗,低低地道:
「我今日來還有一事,想告訴妄之兄,又不知當說不當說……」
裴獗:「說。」
濮陽九眉頭微蹙,猶豫半晌才開口,「我阿父信上說,這次來信州的除了和議的使臣,緹騎司在暗地裡布置了不少人馬,妄之不得不防啊。」
裴獗沒有吭聲。
濮陽九摸摸下巴,發出一聲乾笑。
他們父子倆,從來不管這些事情的,祖上世代行醫,看慣風雲,不論是牛打死馬,還是馬打死牛,他們要做的只是醫牛醫馬,從不在意誰輸誰贏。
可誰讓他跟裴獗交好呢?
兩人要好的事情,中京無人不知。
這太醫令操心兒子,怕他被裴獗牽連,自然也就關注起了與裴獗有關的事情。
宮中行走,他有許多別人沒有的便利。
所以來信旁敲側擊地提點一下兒子,濮陽九就忍不住告訴裴獗了。
「依我看,中京對兄很不放心,小心為妙……」
裴獗眉目深了深:「多謝。」
有些話點到為止,濮陽九知道裴獗聽進去了,拱手一笑。
「那小弟告退了。」
說罷又回頭朝馮蘊行了一禮。
「嫂夫人,告辭。」
馮蘊在門口看到兩人的表情變換不停,以為有什麼要事相商,生怕自己打擾,於是還禮微笑:
「我和將軍說幾句就走,濮陽醫官在此也無妨。」
濮陽九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又回頭朝裴獗擠了擠眉,大有留下來窺探二人隱私的打算。
他太好奇了。大抵是出於醫者對病患最深層次的關愛,他很想在他們身邊安放一雙眼睛,看看二人到底是怎麼相好的……
然而……
他不會偽裝,探究就寫在臉上,嘴巴剛張開,就被裴獗打斷。
「無妨。他本來就要走了。」
濮陽九恨得牙根癢,又不得不假笑附和,
「正是正是,我是來給將軍瞧病的,現在病瞧完了,也該走了。」
這打擊報復他用得爐火純青,直接在馮蘊面前說裴獗有病。
馮蘊果然問:「將軍哪裡不舒服?」
裴獗一頓,端坐的身姿微微僵硬,「小事。」
濮陽九笑得彎起了眼睛,不怕死地道:「并州二位大婚前,小弟曾留書向嫂夫人提及過……」
話說到這裡,他突地察覺寒芒在背,後頸子涼颼颼的,這才反應過來……
他給馮蘊小冊子,又在裡面夾信說裴獗病情的事情,從來沒有告訴過裴獗本人。
「咳!先走一步,小弟先走一步。」
濮陽九強行打斷,也不待二人反應,拱手告個饒便灰溜溜地走了。
馮蘊看一眼他匆匆的背影,邁過門檻走過來,「濮陽醫官說的,都是真的嗎?」
裴獗聲音依舊,表情僵硬,有點不自在。
「找我何事?」
不承認不否認,難不成真的有病?
馮蘊見他不肯多說,淡淡地笑了笑,上前深深一揖,「將軍,我是為鳴泉鎮議館的事情來的。」
可以說很有規矩,禮數也周到。
但裴獗顯然並不喜歡這樣,面無表情地冷著臉,「說吧。」
馮蘊皺眉,慢吞吞瞄著他。
裸裎相對過肌膚相貼過,跟她這麼說話不見外嗎?嗯,還是不穿衣服的裴大將軍好說話。這身衣服一穿上,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很見外。
心裡活動很多,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斂著笑,一五一十把今日去鳴泉鎮發生的事情告訴裴獗,面色平靜地道:
「若不是那小乞丐示警,只怕就要釀成大禍了……」
這個議館是她負責的,她背後的人是裴獗。一旦議館出了事情,裴獗是要跟著她背過的。
馮蘊覺得自己有責任,當即欠身朝裴獗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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