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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隨著父兄的離去,阿母的慘死,她帶著一個與自己並不親厚的庶妹,也算是嘗盡了世間的冷暖,早已學會低下高貴的頭……
但那是在陌生人的面前。
來到安渡,見到舊識,尤其是再見馮蘊——那個敖七藏在心尖尖的人,要說完全釋然,是絕無可能的。
但她什麼也做不了。
連害臊和羞澀都是奢侈。
只能低著頭,聽馮蘊和敖夫人談笑風生……
裴媛大抵也怕她尷尬,從頭到尾沒有和馮蘊提及崔稚,就像她當真只是一個普通的仆女。
但是,二人在內間坐下,剛提到敖七的婚事,她內心的不平和不滿,就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來。
「蠻夷之女,世俗不通,小七這樁姻緣,不瞞弟妹,我是哪哪都不滿意的……」
她如今可以坦然地對馮蘊說心裡話,並不拿她當外人。
對敖七迷戀馮蘊的那點小情緒,自從敖七應下烏合部的婚事,也就轉移到了那個素未謀面的兒媳婦身上……
馮蘊看得出來敖夫人的心思,但她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何況崔稚也在面前。
於是她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裴媛憋著情緒,略略有些不自在。
畢竟她不是一個習慣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
「我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她打小在那,那個什麼黑背峽谷長大,跟小七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做得夫妻?」
馮蘊平靜地笑笑,仍不吭聲。
裴媛道:「小七秉性柔善,遇上這麼一個媳婦,這輩子算是給耽誤了……」
馮蘊沒去看崔稚什麼表情,只是眼風掃到她垂立的手,微微捲縮,仿似用了很大的力氣。
沉默中,散發出一種無端的低壓。
她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阿姊也別太操心了。」
這回答簡直萬能。
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
裴媛講不下去了,剩下的話乾巴巴地咽回去。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請柬都發出去了,還能如何?辦吧,硬著頭皮,也要辦了!」
馮蘊微微一笑,示意小滿。
「把我寫的單子拿來。」
小滿應一聲,從崔稚身邊走過,雙手呈給裴媛。
「敖夫人請過目。」
這頭馮蘊和裴媛在商量敖七的婚事,前頭裴獗和裴沖相對而坐,久久都沒有聲音。
兩個都不是多話的人,悶到一處,氣氛格外凝重。
裴獗看著仍然沒有消氣的父親,打破沉寂。
「中京是不會要你一個人回去的。你要著實想念阿母,我讓人把墳遷來……」
裴沖方才還沒什麼反應,聞聲頭一抬,厲厲地盯住他。
「你敢!」
裴獗嘴角微抿,「不牽就不遷,你說了算。」
「哼!」要是他說了算,此刻他就不會出現在安渡,而是葬身在中京那一夜的大火里。
這時,應該已經跟亡妻團圓了。
一個下半身癱瘓的人,即使有人侍候,日子其實也不那麼好過。在那些漫長的歲月里,他常常會覺得死亡才是解脫。
「你阿母等太久了。」裴沖沉吟片刻,突然開口,聲音帶著淡淡的落寞。
裴獗睨著他的臉,「認真之言?」
裴沖一怔,「什麼?」
裴獗道:「我送你去?」
裴沖:……
世上最不孝的不孝子大概都說不出這種話,只會默默地做……
裴沖道:「不說這個。小七大婚,是喜事。」
裴獗嗯一聲,面色淡淡,「明日去花溪村走走吧。那邊在開河道,熱鬧。」
之前裴媛來信說,老父親成日將自己關在小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是讓她為難。
裴獗是想讓他出去散散心。
裴衝心下明白,沉思一下就點了頭。
裴獗鬆口氣,「日子沒那麼糟糕,好好活著。」
裴沖不置可否。
父子間從來不繞彎子,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他們一直這樣相處。
所以,裴沖思忖片刻,便又問他。
「你準備將小皇帝留在花溪多久?」
四目相對,裴獗的眉頭不經意蹙起。
「此事不取決於我。」
「你啊!」裴沖喟嘆一聲,一改方才的寡淡,頗有些語重心長。
「皇帝就該待在西京,金鑾殿上,而不是遠在安渡的小村莊。旁人不敢說,和旁人不會說,是兩回事,你可明白?」
裴獗道:「明白。」
裴沖又道:「那你要想仔細,該怎麼做。」
裴獗語調輕緩,「裴家事君以忠,我自當鞠躬盡瘁。」
此話一出,裴沖緊鎖的眉頭鬆了松。
然則……
即使裴獗已經保證不會對那把龍椅動什麼心思,他還是鄭重其事地再次勸誡。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我兒當要謹記,大丈夫頂天立地,莫貪、莫傲,莫自大。」
裴獗揚眉看他,沉默良久才道:
「有些債,總得討回來吧。」
裴沖聞聲,瞳孔略微一縮。
「你想做甚?」
裴獗淡淡冷笑,沒有說話。
裴沖問:「幼時的事,你還記得清嗎?」
裴獗緩緩地眯了眯眼,似乎看到了台城舊宅,滿院花樹,綠窗青苔。幾株芭蕉瑟瑟,一枝杏花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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