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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白的路燈早在暮色來臨時便亮起來了,為靜謐的小徑平添幾許溫柔。
八月中旬的天氣依舊炎熱,但傍晚的銀杏林卻帶著幾分涼意。
晚風微微涼,攜來一陣淡淡的杏葉清香。
他坐在一處石椅上,仰面感受著這份難能可貴的安寧。
人在獨處時,大腦很容易放空,那些被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求和欲望便會悄然滋生,如仲夏時的爬山虎,繁茂、肆意,在腦海里紮根蔓延。
灰藍色的天空中懸掛著零星幾顆星子,與林中的秋蟬聲不謀而合。
郁楚的目光透過茂密的銀杏枝椏望向稀疏的星辰,思緒漸漸與那些夢境相連。
——兒時的仲夏夜、外婆的松子糖、酷暑里的白糖罌,以及……那個曾出現過好幾次的,穿著粉色泡泡裙的小女孩。
那個女孩總是在夢中向他奔來,可那條路仿佛無止盡,他們誰都無法觸碰到彼此。
郁楚在石椅上發了許久的呆,直到夜色徹底來臨,他才漸漸回過神。
今日梁宥臣給他看的那份NT檢查報告單上,有一個黑白分明的影像。
經超聲所見,增大的子宮宮腔內明確可見一成形的胎兒,雖無法看清四肢,可是側面的身體輪廓卻異常清晰。
那是一個已經分化出頭、手、腳、軀幹的胎兒,有了「人」的形態,再也不是簡單的「胚胎」了。
從檢查出這個孩子那日起,距今已有六周左右的時間。
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
郁楚很清楚地記得當初自己是如何果決地說出要打掉這個孩子的,彼時的他,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的肚子能孕育出生命。
可是現在……
他竟然動搖了。
無論是妊娠期分泌的催產素、雌激素以及多巴胺讓他產生了與母性/行為相同的父愛,還是世界觀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改變,總而言之,他開始在意這個孩子的去留。
郁楚滾動喉結,艱澀地閉了閉眼。
夜風輕拂,銀杏林沙沙作響。
他抬手摺下一枝銀杏,蒼翠欲滴的葉片在指腹上留下柔滑的觸感。
怔然間,餘光里撞進一道頎長的身影,郁楚抬眸,便見梁絮白自小徑盡頭快步往這邊走來。
他穿著一件褐色的工裝褲,上身是無袖白T恤,兩手閒適地插進兜,依然是那副放蕩公子哥的模樣。
耳骨上的鑽石耳釘被路燈映出了斑駁的光澤,將他身上的那股子紈絝勁兒徹底凸顯出來。
男人緩緩走近,在郁楚身側坐下,長腿一伸,頗為恣意。
「再過兩個月,這裡就是整個渝城最漂亮的地方了。」梁絮白勾著唇角,語氣十分散漫,「到那時,滿地都是金燦燦的落葉,厚厚一層,踩在上面舒服極了。」
郁楚似乎已經預見了那樣的美景,眸光里仿佛盛滿了金黃的色澤,頗為柔潤。
他淡淡一笑:「聽說你以前從不在這邊住,是因為這裡太過僻靜。」
梁絮白翹著腿,腳腕子一晃一晃的:「現在倒是體會到了僻靜的妙處。」
小坐片刻後,郁楚起身往回走:「我明天還要去劇組,得回去休息了。」
梁絮白放下腿,隨他一同離去。
燈影綽綽,小徑清幽,銀杏的幽香浮蕩在空氣中,如同帶著甘洌果香的雞尾酒,雖不醉人,卻足以讓人沉溺。
這兒的銀杏頗有些年頭了,枝幹粗壯,葉冠繁茂,可見養護管理的強度一斑。
兩人走出沒多遠,梁絮白突然擋在郁楚身前,彎下了腰:「上來,我背你。」
「……」郁楚後退兩步,「不用。」
好手好腳的,幹嘛要人背。
梁絮白回過頭看他:「你身體剛恢復,還很虛弱,儘量少走一點路。」
郁楚語塞,過了好幾秒才說話:「我不虛弱,自己能走。」
說罷繞過他逕自往前走去。
但很快又被他攔住了去路。
郁楚妥協,旋即傾身,趴在他的背上。
梁絮白摟著他的膝彎,輕輕掂了掂:「又瘦了。」
郁楚將雙臂搭在他的肩頭,問道:「為什麼是『又』?」
梁絮白開始同他細細掰扯:「我第一次在酒店抱你的時候,你還有點肉感,後來抱你去醫院,就覺得輕了許多,現在趴在我背上,簡直沒多少分量。」
第一次在酒店……那是正經抱人嗎?!
郁楚耳根子驟然發燙,不打算接他的話了。
梁絮白看不見他的表情,便自說自話,「二哥說你現在即將邁過孕早期的不適,妊娠反應會慢慢消失,等你恢復胃口的時候,我就讓阿姨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補身體。」
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也行。」
郁楚「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他的話。
梁絮白大概把想說的都說完了,這會兒格外安靜。
他肩寬腿長,身姿綽約,後背的肌肉虬結有力,給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郁楚虛虛地握住他的肩,在柔和的夜風中輕聲開口:「梁絮白。」
梁絮白側過臉,用餘光看他:「嗯?」
身後之人只喚了他的名字,似乎就沒有下文了。
他放緩了腳步,問道:「是不是我走快了,你肚子疼?」
「沒有。」郁楚應了他的話。
「哦。」梁絮白轉過臉,不由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