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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讓其他家蟲一同跟著過來,赫景讓庫嵐等蟲在外間等候便好,他獨自隨著引路者進入到了刑罰室中。
口中橫嵌入牙齒內側的金屬棒讓雌蟲無法言語,雖沒辦法說話,但從喉間發出討饒的嗚咽聲還是可以做到。可面對著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對象,穆南只安靜看了赫景一眼,復又垂下頭。他深知對方不可能是來幫助自己,只期望著對方能看在自己已經受罰的份上,不要再遷怒他的兄長。
一隻成年期雄蟲死於家中,他的雌侍雌君自然少不了被責難。
赫景的雄父是猝死。造成猝死的原因較為複雜,並非單一某一因素所致,概括來說,可歸結為常年沉溺於酒色,早被掏空了身體,又喜好服用各類可幫助雄蟲“堅挺不倒、延時續力”的助興藥物,在蟲色方面毫不節制,致使極度興奮時心臟律動紊亂,收縮舒張失去控制。
哪怕導致猝死發生的大半責任在於雄蟲自身,可侍奉他的雌性們全都要擔責。
赫景的雄父過世的當天,正好是穆南在侍奉對方,於是他不幸成為了赫家本家向他們追責時的最佳發難對象。
“操作器在哪裡?”赫景看著低垂著腦袋的雌蟲,對方呈現出的順從姿態讓他心裡有些發堵。
“這裡。”一旁原本守著刑罰進行的蟲子立即向他遞過了控制刑具的兩個操作器,向赫景解釋道,“左邊這個控制他上方的吊鏈移動,右邊這個用於控制下面的金屬刺樁伸縮。”面對著照顧雄父不力的罪雌,小雄蟲想要親自上手懲戒罪雌是常事,他在遞過操控器後還貼心的示意赫景長鞭短鞭都在左邊的架子上掛著,小雄蟲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自取。
“……”赫景順著他的指示向那個鞭架投以視線,上面有數條的鞭稍上還帶著些血跡,顯然是在他來之前才被使用過。
將那投在鞭架上的視線當做一種預兆,先前帶路進來的那隻本家蟲與其餘幾名監督刑罰進展的蟲子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猜測起小雄蟲會選擇哪一條鞭子來作為施刑的開場。但他們很快發現,對方似乎真的只是瀏覽一番它們,並不準備取下其中任何一條。
赫景當然知道身旁幾蟲在等候著什麼,他們都是養在本家的雄蟲,在“取樂”的嗜好上與過去的他一樣。他了解過去的自己,自然也了解他們。
沒有興趣繼續在這裡呆上太久,赫景看向手中的兩個操作器,他先關閉了金屬刺樁的運行,讓那根乍看平凡無奇,只有金屬尖頭閃著寒芒的金屬刺縮回地下,再操控著吊鏈下降,將吊綁著的雌蟲放了下來。
“你做什麼?!”
終於意識到赫景並非是來施刑,反倒是來救蟲,把操作器交給他的蟲對此感到吃驚和惱怒,“你準備就這麼放過這隻賤雌?懲處他是長老下的命令!”
不僅是圍觀著的他們不相信赫景會做出這樣的行為,被放下來的穆南同樣不信。
因為已經被吊綁了兩天,其間未獲得任何食物補給,水也沒能喝上一口,雌蟲的肢體有些無力,雙腿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升騰起一陣像被電擊一般的尖銳麻疼,他以一個難看的姿勢栽倒在地,努力掙扎著讓雙手還被反綁在身後的自己起身跪好。在掙扎的餘裕里,穆南看見赫景走到了他的身邊。
赫景在穆南身旁蹲下身,在密密麻麻綁縛著對方上半身的金屬繩中找到繩頭,隨即將整個束縛都解開。
見赫景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問話,只自顧自的行動著,一旁深感被忽略且被挑釁的本家蟲有一隻按捺不住,大步走了上來,“喂,你……!”
“現在這已經是我的‘私有財產’,我自然有權力決定如何處置。”絲毫不為對方氣勢洶洶的靠近所動,赫景在對方的責問說完前,就先亮出了他剛剛到手的電子磁卡。眼前雌蟲的歸屬權已在長老的公證下轉入到他名下,由他接手對方的管理處置,再合理不過。對方若是執意繼續插手他對於雌蟲的“處置”,就是無故窺伺他蟲所有物。原先準備嗆聲的本家雄蟲被赫景這一番理由堵得無法回話,只能瞪著眼睛看他替穆南完全解開綁縛後起身。
赫景起身後打開了自己的通訊端,向自家雌父發去通訊,他的通訊申請剛發出就迅速被庫嵐通過,通訊端里傳來亞雌關切他是否還好的聲音。
“我很好。”赫景先安撫了自家雌父一句,然後問起他進入刑罰室之前拜託對方辦理的那件事情,“雌父,醫療隊到了嗎?”
“4分鐘前到了,現在是否需要他們進來?”
“嗯,請他們進來吧。”
在進入刑罰室之前,赫景拜託庫嵐聯絡醫療隊到門口等候,他很快便會出來。儘管亞雌在聽說這支醫療隊是為刑罰室中正在受罰的雌蟲請的後,露出了極其不甘願的神色,但庫嵐仍是以自家孩子的要求為第一,即使不甘願,他也還是立即聯繫了鄰近醫院的醫療隊,請他們攜檢測設備過來一趟。
關於【攜檢測設備】這一條,同樣也是赫景的要求。
庫嵐不明白自家幼崽這樣做到底有何用意,他在等候赫景及醫療隊期間一直以懷疑的眼光打量著穆丘,他又開始疑心,是否穆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去向他的孩子獻過殷勤,所以赫景這會才會對穆南的事情如此上心。
庫嵐在赫景早上收拾著帶出門的物品里發現了一套顯然與赫景體型不符的便服,他在看到這套衣服時還思考了片刻這是小雄蟲帶給誰的衣服,聽過赫景的要求之後他才驟然領悟,這分明就是赫景給穆南多帶的一套乾淨衣服。
大多數罪雌在受罰時,都會被要求脫去衣物,更方便施罰者在他們身上留下行刑的痕跡,而即便是之前沒有要求脫去衣物,在遭受一番刑罰之後,原本所著的衣服必然也已經損壞。
赫景根本是今天出門前就已經決定了要將穆南帶回家,還是準備將對方好好的帶回家的那種。
“您有哪裡受傷了嗎?”
緩了片刻後,雙腿的刺麻感已經散去不少,穆南撐著身體成功站了起來。
在刑罰室內的幾蟲都還不知赫景究竟是為誰叫了醫療隊。
穆南擔憂著是否是赫景哪裡感到不舒服。赫景平日裡對他的態度當然稱不上好,但今天這樣的情形下,對方願意施以援手將他從宗族刑罰室裡帶走,已是讓他覺得非常感激。
他的問話換來赫景有些奇怪的一瞥。
赫景清楚家中除了他的雌父以外,其餘幾隻年長雌蟲對他的態度。從前的他們絕不會像這樣主動關心著他是否有哪裡不適,他們只恨不得能在他面前把存在感削弱到最低,以求他在想要“取樂”時,能把他們從首選名單上劃除掉。
僅是剛給予了一點點幫助,就仿佛從他這裡獲得了莫大的恩惠。
這真是……
赫景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氣,迎著對方擔憂的目光抬手,比劃一下對方的腹部,“你完全沒有感覺麼?”
“?”
看向他的擔憂視線里摻上疑惑,雌蟲低頭看了自己幾乎全無遮擋的身體一眼,誤以為赫景是在指他廉恥心寡淡,他迅速蹲了下去,力圖將某些已快要展露出的不宜在未成年蟲面前呈現的部位藏起來。
然後他看見赫景又隨著他的動作,也同樣蹲了下來。
“……不,我不是在指這個。”
赫景有些無奈,他看向對自身情況還一無所知的“長輩”,恍然間升起了輩分對調的倒錯感,“你願意這樣縮著直到醫療隊進來也無妨,不過我擔心這個壓迫腹部的姿勢會壓到我的小弟弟。”
第8章 他失去過一個弟弟
因為漠不關心與愚蠢,赫景失去過一個弟弟。
非常,非常的小,連蟲蛋都還未成型,僅以剛發育的蛋胚形態存在於雌蟲體內,幼小到連親子間的血脈感應都尚未激活,連孕育上他的雌蟲自己都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小傢伙已經悄悄到了對方的孕育腔中。
這個小生命只來到了這個宇宙兩周。
醫療隊進來請穆南進入檢測艙做檢查時,雌蟲神色里還混雜驚訝和懷疑,他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兄長,然後又看看帶給他消息的赫景。他的兄長穆丘的神色比他還要茫然,不知道小雄蟲這是在鬧哪一出。穆南身上的傷口乍一看嚴重,但實際上都是未傷到內里的外傷,這些傷口只需修養幾天就會完全癒合,連疤痕都不會留下。為這樣一隻身體健康的成年雌蟲大張旗鼓叫來醫療小隊,看在旁蟲眼中多少顯得有些小題大做,而穆南把視線轉向赫景時,“小題大做”的小雄蟲只是示意他遵從醫生的指揮進檢測艙里去,他在把視線轉向對方的過程還不小心接觸到庫嵐的目光,被亞雌瞪了一眼。
【我的孩子好心給你叫醫療隊,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幫忙叫了,你還不領情?!】
場合所限,庫嵐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努力將它們全都涵括在自己的眼神里,用瞪視把它們傳達了出去。
忽然被告知自己的孕育腔中已經有了蛋胚,還是被一貫表現的十分不喜的對象告知,幾乎沒有誰敢迅速確定這到底是一番真言,還是只是對方想要戲耍自己的一番假話。
言語或許會傳遞欺騙,嚴格執行程序的機器卻不會說謊。
赫景看著雌蟲雖滿腹懷疑,但還是乖乖進入到機器中,他知道數據報告會證實他帶給對方的消息並非虛假。在等候檢查結束期間,赫景微微垂下頭,看向他手中還拿著的兩個操作器,他想起了假如他今天沒有來到這裡帶走對方,穆南最終會走向的命運。
正拿在他手中的兩個操作器以及它們所對應的吊鏈與金屬刺樁,它們是扼殺他未能出生的小弟弟的兩件兇器。那根在他的操作下已縮回地下的金屬刺樁,尖頭的那一端會因為他將穆南放在這裡任由本家處置,而被操作著從後方刺入雌蟲的身體,在到達雌蟲體內一定深度後停住,然後借著吊鏈的輔助,使雌蟲不至於受體重影響而繼續在金屬刺樁上下滑。
穆南被迫保持著這個被金屬刺樁侵入體內,又恰好不會被貫穿內臟而亡的狀態整整三天。
三天後赫景接到了本家的通知,讓他前去把受罰完畢的罪雌接回。他嫌為一名屬於雄父的雌侍專程奔波一趟麻煩,便把這件事交給了他的雌父,讓庫嵐帶上穆丘一同去本家接蟲。
因而赫景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場景,他後來所獲知的一切全部來自他蟲的轉述。
在前去接穆南的庫嵐和穆丘到場後,本家族蟲才操作著的讓金屬刺樁縮回,吊縛著雌蟲的吊鏈下降,將被吊了三天的穆南放下。金屬刺樁緩慢抽離雌蟲體內時流出的並不只是積蓄了三天的淤血,還有被分割成塊,又被粘稠液體黏連在一起的辱白色流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