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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內心被清楚了當的以遲疑神色展現在臉上,赫景一眼就能看出他在遲疑著什麼。
當然不能怪前來接待的蟲子遲疑著不敢上前來認赫景,赫景明白自己與上一次來到本家時,外在形象變化有多大。
上一次來到本家,還是前來參加雄父的追悼儀式,那時候他剛回到這個時間節點不久,體型與現在稱得上是胖弱兩蟲。這數個月裡,那些多餘的脂肪層在他的努力下已經消去了大半,這幾天又格外忙碌,各項需要處理的事項糅雜在一起,忙碌有時甚至連吃飯時間也一併占據,他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被忙碌硬生生又拖瘦了幾斤。
“你來了!”
開口打破這尷尬沉默的不是前來接待赫景的蟲子,而是從接待後方突然插進的一道聲音。
赫景看向接待背後,認出這是宴會當晚在場的本家雄蟲之一。
“你比長老們預計的到的要慢,好不容易接到你已經到大門口的信息,派了蟲來接待,卻又半天沒見到帶蟲進入大廳,我便過來替長輩們看看。”
來者一走到門口就大致明白了為何門口會兩蟲僵持的原因,他自己在宴會上第一眼見到赫景時,也被對方的形象改變震了片刻,因而他此刻很能理解接待看見赫景時遲遲不敢認的心情。
讓接待別再傻乎乎杆在原地,在前面引路帶他們前去主屋正廳,他隨即朝赫景招招手,示意赫景與他同行。
這隻出生於本家的雄蟲,是少有的性格還算慡朗的一類——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對方或許私下裡對待自家雌性不見的是這樣好言好語的模樣,但對於赫景這般與自己同為雄性的族蟲,態度稱得上良好。
赫景依言跟上對方的腳步,聽對方與自己興致勃勃的交談。
“竟然沒有帶那隻已經入駐你家戶籍系統的新蟲過來,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這份‘禮物’在你心中的分量,居然把他這麼藏著,連本家召見都不願意帶出來給其他蟲子瞧見了。”
這原本只是一番調笑的話,年長的雄蟲意在調侃小年輕識蟲太少,得到一顆口感還略顯青澀的果實就迫不及待當做珍寶藏著掖著。
沒想到赫景不待他引出後文,就一本正經的回答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確實不一般。”
走在赫景身旁的本家雄蟲被這搶答噎了一下。
在心底搖搖頭,暗道一句不愧還是小年輕,年長的雄蟲正準備繼續自己的話語,就聽到赫景又先他一步繼續道。
“說起來,我還沒有昨晚慷慨贈禮的那一位的通訊碼。”
“嗯?這個我有。”
“那正好,可以給我一份麼?我想要親自向他致電感謝,順便問問有關‘禮物’的更多調育問題。”
“當然,我現在就把他的通訊碼傳給你。”
“多謝。”
赫景注視著錄入通訊端內的通訊碼的時間稍長,一旁的本家雄蟲本能感到有些不對。儘管說著要感謝的話語,但小雄蟲臉上並不是心存感謝的神情,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赫景收起了通訊端,側頭看向他,“我還想請教一番那位慷慨的贈禮者,他是否知道,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禮物’,是我的雄父遺落在外的親生幼崽。”
第27章 造訪本家(二)
語氣及神色里都不帶有任何過於強烈的情感色彩,但就是被這樣堪稱平靜的赫景注視著,與他目光直直對上的成年雄蟲,沒來由的感到了一陣頭皮發麻的緊迫感。
這股緊迫感並沒有存在多久,很快便消失無蹤。
僅僅只是這短暫的數秒鐘時間,也已經讓被赫景的目光所捕捉的蟲子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當緊迫感消失,他再仔細朝赫景看去時,年輕的雄蟲已經恢復了前幾次打照面時慣有的低調平常感,仿佛剛剛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那當然不是錯覺。
沒有忘記一旁還有著另一名為他們引路的接待,雄蟲朝接待看去,發現接待的身體略顯僵硬,走路的姿態不如之前自然,目光也並未好好投向前方。他看向對方時,正尋獲到對方偷偷側頭打量赫景的舉動。
“怎麼引路的,竟然還東張西望!”
氣勢剛剛竟然被一隻未成年蟲壓下去的不甘,瞬間找到了突破口。
赫景靜靜看著他的本家族兄將惱怒全都發泄在無辜的接待身上,在對方斥責完畢,準備給接待的侍者定罰前,他看了一眼已經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主屋正門,“讓他退下吧,我們已經到了。”
插話的時機十分得當,既不顯得突兀,也不顯得冒失,而且理由合乎情理。
接待蟲的反應也非常迅速,在聽到這句話後飛快行了一禮,在年長的雄蟲不得不頷首示意他可以走了之後,轉身快步離開。
倘若不是赫景的這位本家族兄確信,他來自分家的小弟弟一年到頭也來不了本家幾回,和這麼一名普通的侍者更不可能有深層次的親近關係,他幾乎都要懷疑,赫景是和那反應迅速的接待聯合起來一唱一和。
到底已經成年許久,那些因面子及尊嚴而起的惱火只在心裡停留了片刻,很快便被更重要的事項壓制下去。
在面對一隻未成年蟲竟然有了緊張感的不甘壓制下去後,雄蟲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
赫景雄父遺落在外的親生幼崽,換句話來說,就是與赫景血脈相關的親兄弟。
世家圈內的雄蟲再怎麼縱情於聲色,在雌性相關的事情上再怎麼胡來,血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底線之一。自家的親兄弟再如何合眼緣,外表再如何討喜,那也都是血脈相連的血親,沒有哪一隻雄蟲會愚蠢到對自己的兄弟下手。
宴會當晚,赫家本家的數名成年雄蟲一同見證了分家小雄蟲赫景拆封“禮物”的全過程,他們全都提前知曉了那隻未成年雌蟲是贈給赫景的“禮物”,也清楚那份“禮物”的用途。
而“禮物”最終的真實身份卻是赫景的血親。
若是贈送禮物的對象僅是碰巧兼無心之舉,先前並不知道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禮物”的真實身份,倒也無妨,他們只需在弄清楚那隻未成年蟲的身份後再立即交流一番,雙方共同對那一晚的詳情略作修改,統一口徑,便能將這個事件壓制下去。
宴會當晚赫景獲贈禮物的地點也是蟲數寥寥的偏廳,並沒有太多蟲子見到小雄蟲收禮的一幕,看到禮物內容的更是有限,修改起說法來並不困難。
可若是贈禮的對象是刻意留下這個“疏忽”,精挑細選的根本不是贈禮,而是一顆準備向下拉扯赫家一把的炸彈,那麼當晚在場的所有赫家族蟲以及整個赫家的名聲,都會遭受到負面波及。
幾乎可以想像出世家圈內會興起一些什麼樣的傳言,公眾網上會如何誇大其詞的撰寫吸引關注熱度的文章標題。
——譬如【赫家多名成年雄蟲齊聚一堂,教導未成年族弟褻玩同血脈兄弟】之類。
這樣的聯想讓年長的雄蟲一直維持著難看的臉色走進主屋大廳,早已落座在大廳等候著赫景到來的本家高層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難看的神情。還以為是兩蟲在外間發生了什麼矛盾,坐於副座的長老才剛剛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他便按捺不住,將赫景所說的內容及宴會當晚的情形全都說了出來。
依照原本的預想,此時正廳內的主角應該是赫景以及他新收入家庭系統中的成員,但在這番話說出後,主角便由單只蟲的本身上升到了整個事件上。
赫景主動當著族兄的面提起那件事,只是為了試探對方作為當晚在場並且提前知道自己將被送禮的一員,是否對赫西的真實身份有所了解。雖說對方會提前獲知赫西真實身份的可能性極低,但是保險起見,他仍是做了這番試探。對方的反應顯而易見的說明了不是,這讓赫景略微放下心來。
夏包括居民id卡在內的一切身份證明已經多年未用過,赫西則是徹頭徹尾的黑戶,身上沒有攜帶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物品,要說赫西全身唯一有什麼可以摸索到他與赫家關聯的事物,就是赫西曽無意中見過夏收起來的居民id卡,但那上面雖明明白白印著夏的名字,赫西卻不會讀,只知道大概的形狀是如何寫出。
赫景曽有過想問問赫西他與那一家的成年雄蟲“做交易”時,大約透露了多少有關自己及自己雌父信息的想法。但那想法只一閃而過,赫景很快放棄了它。
那是一段對於赫西來說充滿陰影和不快的遭遇,向赫西詢問任何與之相關的細節,都是在逼迫小雌蟲又重新回想一遍自己當初的遭遇。
一段已經發生且留下深刻印象的遭遇,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將這段回憶從記憶中剔除出去。
赫景清楚這一點,他只希望不再有任何事情加深這段回憶在他的弟弟心中的印象。
“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走神的閒暇里,赫景注意到旁側的一名本家長輩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自己到他面前去。
赫景記得對方,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在他的記憶中留下痕跡本家族蟲之一。
叫喚赫景過去的是一名本家的雄蟲,雖然出生於本家一脈,但自身資質平庸,沒有任何登上家主之位的可能,只憑藉著年齡老大不小,在本家高層內占據了一席之地。
赫景對於這名長輩的印象,源自於對方在他成年之前一直試圖與他們家攀上親近關係。
作為諸多分家家庭的其中之一,過去的赫景自認自家沒有什麼值得這位本家長輩前來攀關係的所有物,他對於長輩前來攀關係的行為十分不解,但難得有這麼一名屬於本家雄性長輩對自己處處展露關切,他也就順勢受用。
但很快,即使是過去那個還稱得上“愚蠢”的自己,也從這名長輩的言行中發現了不對。
對方三番兩次暗示那時雄父剛過世不久的他,道年輕蟲容易上當受騙,還是在本家內找一名靠得住的長輩為好,在成年前要把家權交給信得過的長輩,讓長輩代為管家。
其實這番話語說白了,便是對方見赫景還未成年,認為一隻未成年蟲十分好騙,想要哄著赫景把家庭管理權交到對方手中,然後再慢慢占據掉本該屬於赫景的所有財產。
拒絕了對方想要自己認對方為雄性監護蟲,把家庭管理權交給對方代管的行為,恐怕是曾經的自己難得做對的決定之一。
過去的自己尚能發現這位長輩的不對勁,從而拒絕了對方的要求,換做如今的赫景來看對方,他發現了更多過去的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