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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父。”
“嗯?”
“給。”
赫里將餐盤中的食物一分為二,示意雌父再去取一套餐具來與他一起食用。他非常清楚,因為他受了罰的緣故,他的雌父同樣也沒能在晚餐時獲得多少食物。
浪費專門為雄蟲準備的上等食材必定會受罰,偷吃專門為雄蟲準備的上等食材同樣會受罰,總歸兩者的結局都是受罰,不如吃飽了再等待著挨罰。
已經回到房間中的赫景,自然沒有親眼看到兩隻雌蟲仿佛在吃最後的晚餐一般凝重的進餐氣氛,但他大致也能猜到對方會對他的行為如何作想。
真實的行動比反覆辯白的話語更能讓他者信服。
赫景深知這一道理,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能著急,他對自己道。
今晚僅僅還只是個開始,他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從頭開始努力。
作者有話要說:赫景僅僅只吃了幾口,除了他真的不餓並想給赫里多留一些外,還有著另一個原因。
他對著鏡子冷靜看著自己現在的體型。
“……胖蟲吃什麼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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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吃掉了半個生日蛋糕的作者打完上一行字後,陷入了沉思。】
第5章 追悼儀式上的熟悉面孔
【塔卡里貢星雲】
當赫景這邊處於深夜之時,距離他數個宇宙之遠的塔卡里貢星雲正值白天。
這裡是無鄉號的現所在地。
因不同宇宙時空中的時間轉速不同,赫景已經回到自己曾經的家中近40個小時,而這裡卻還僅過去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不同於以往艦船上和諧歡樂的氣氛,今天的無鄉號內一片沉重壓抑,偶有船員間彼此交談,也都是放低了聲音的輕聲細語。
他們在16個小時前意外失去了一位重要成員。
儘管那造成對方不幸失蹤的原因在最初讓大家啼笑皆非,甚至誤以為這是越辰聯合起赫景來向他們開的一場玩笑,但越辰神色里真切的焦急和監測員捕捉到的瞬間爆發的空間能量信號均能證實,這確實不是一個事先精心準備好的惡作劇。
“艦長睡了嗎?”
“錫爾和泰諾德強制他躺下休息了。”
“……怎樣的‘強制’?”
“就是你想的那樣,錫爾說他至少會睡上六個小時。”
“……”
“常規的勸說都沒有用,你知道的,至少越辰現在真的在休息了。”
“我知道,你說得對,我不該糾結於方式問題。”
確認赫景確實被越辰瞬間爆發的力量傳送走後,信號追蹤設備第一時間投入到分析中來。
那枚越辰親手製作的掛墜上注入了部分他的本源能量。當他和赫景的終生連結完成,成功結為終生伴侶,這枚掛墜就將成為他們彼此間的一個專有聯絡器。以這個小東西為媒介,他們能隨時與對方交流,並且感知到對方在哪裡。
倘若傳送是在連結建立完畢之後發生,那麼這一場小小的傳送根本無傷大雅,越辰可以迅速定位到赫景的準確位置,再迅速趕過去將對方接回。
然而變故是在連結完成之前發生。
唯一的幸運之處是,赫景並非單獨一蟲被傳送走,那枚掛墜也與對方一同消失在了房間內,監測設備無法追蹤到突然爆發的能量到底將赫景傳送去了哪裡,卻可以確認,掛墜消失時遭受到的能量影響幅度和赫景相同。
這便意味著有98%的可能性掛墜是隨著赫景一同被轉移。
即使是被分離出“源”的本源能量,與能量“源頭”間的聯繫也不會完全斷開。它們間有著互相呼應的直系感應。蘊藏在掛墜內的屬于越辰的本源能量是無鄉號船員們能夠用於尋找赫景的唯一線索。
但他們在使用該線索時還面臨著另外一個問題:赫景並不是這份本源能量的唯一獲贈者。
無鄉號的漫長旅途中,遇見過不少因捲入時空亂流而遲遲無法歸家的旅行者,面對著這樣的對象,越辰總免不了“老好人心腸”發作,要載入一些自己的空間能量到能量存儲器中,再將能量存儲器贈予對方,為對方的找尋回家之路添一分助力。
獲贈過越辰能量的對象不在少數,這使得他們對赫景的定位變得麻煩許多。他們必須先搜索出所有能與越辰的體內能量產生感應的能量信號,再對這些信號逐一進行排查,最終在諸多信號中確定屬於赫景的是哪一個。
越辰在過去的16個小時裡幾乎不間斷的向追蹤設備內輸入自己的能量,以求更快速的定位出所有能與他體內的“源”產生連接反應的能量信號點。他體內的天賦能量大約是普通赫爾德族民的四五倍還多,但這樣的能量消耗速度,仍然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不小負擔。最終他的大副和醫療官看不下去這玩命一般消耗自身能量的行為,兩者一同採用強制手段將他從監控台前“搬走”,讓他去休眠艙內休息。
【休息】並非出自越辰本意,被強制進入休眠狀態中的他皺緊了眉,身體平躺在休眠艙內,精神內海卻翻湧不息,根本無法安歇。
越辰做了一個赫景拒絕與他相見的夢。
——
不知道相距數個宇宙之遠的戀人在噩夢裡輾轉反側了整整六個小時,赫景在天剛微微亮起來時,終於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信息整理。
這一段少年時期對他來說已成為“過去”太久,許多回憶變得並不清晰。他把自己所能回憶起來的所有重要事件一一列出,按著時間順序整理了一遍,然後再在每一個事件後註明事件相關的重要蟲員,並把這些蟲的資料調了出來。
擺在所有資料最上方的第一張數據板上整合的便是今日將發生事件——他的雄父的追悼儀式。
所有能夠回憶起的參與了這場追悼儀式的蟲員信息都已附在事件之後,赫景盯著這張數據板靜坐片刻,將其上的內容反覆瀏覽數遍,好好記入腦中,然後把它銷毀,再將其餘數據板收好。
在便攜終端已經普及的時代,用終端存儲資料是更方便快捷的方式,但赫景不敢確定那台在他眼中已有些“過時且老久”的終端能否切實保證資料安全不被竊取。相較之下,既能快速錄入信息又不具備聯網功能這類普通型數據板,對他來說才是更合適用於記錄這些資料的選擇。
每當一個事件到來時,對應的數據板即銷毀一張,清除所有記錄痕跡。
庫嵐在天更亮一些後準點來按響了赫景房間門口的呼叫鈴。按著亞雌以往的經驗,他的孩子在呼叫鈴響起後會再磨蹭半晌,當他第二遍按響呼叫鈴後,小雄蟲才會回給他一聲不耐煩的回應,然後操控著磁控門打開,讓他進去為對方整理今日所需物品,找好今天穿著的衣物。
然而出乎庫嵐意料的,今天他剛按響第一遍呼叫鈴後電子磁控門就從中間朝兩側劃開,已經穿戴整齊的赫景正站在門後。
“……雌父?”
自家雌父愣住的時間有些長,以至於赫景不得不叫了他一聲。
亞雌迅速回過神來,看著穿著完畢的赫景,神情里仍帶著些錯愣,他不由想從赫景和門框之間的fèng隙里朝房間內瞅,疑心是否是有其他蟲一大早過來趕著向他的孩子獻殷勤,先他一步為對方打理好東西,整理好儀容。
這份懷疑很快被打消。
庫嵐沒有在赫景的房間中看見其他任何蟲,他與自己的孩子一同下樓時,看見在樓下等候著的蟲數也一隻不差,顯然他們家中沒有哪只蟲是有著可以分身的異能,所以【有蟲一大清早趕在他前面幫他的孩子整理了東西】這一條可以徹底否定。
沒有誰來為他的孩子打理東西,整理儀表,是他的孩子自己完成了這一切。
這個庫嵐自己都有些不信的結論出現在腦海里,他不禁悄悄觀察起走在他身旁的赫景,這還是對方第一次無需他幫忙就自己收拾好了自己,並且衣著穿戴上嚴謹規整,沒有半點差錯。
亞雌的心底升騰起了一些微妙複雜的情緒。
直系血脈的互相感應里,血緣越是親密,感應即越強烈。庫嵐作為赫景的雌父,他從一個未成形的蛋胚開始孕育著赫景,在長達一年的孕期後平安誕蛋,又守著那枚珍貴的雄蟲蟲蛋37天,才等到了自己的小雄蟲徹底破殼誕生。庫嵐了解著他的孩子,熟知對方的氣息,他摸索出了能夠最大化不惹小雄蟲厭棄的相處方法,儘管方向有些走偏,但毫無疑問,他是在全心全意照顧著他的幼崽。
庫嵐隱約感到有什麼驟變發生在了他的孩子身上。
這一想法讓他整個早餐時間都將心思放在了考慮是什麼讓赫景發生變化一事上,因而他也就忽略了赫里和森看向他的孩子時略有些奇異的眼光。
赫景雄父的遺體並未存放在家中,而是放置在本家的專設房間裡。
赫家算不上是什麼宗族大家,在權將商中都至多也只排的上二流,但族中一隻壯年期才僅度過一半的雄蟲不幸去世,仍是一件值得好好操辦的事。
赫景在抵達本家時,立即有他早已忘了名字的本家長輩迎上來。對方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搖搖頭,嘆息了一句讓他節哀順變,又說不上真心還是假意的心疼他臉色憔悴,說一看便知道他是因雄父之死傷心過度,接著讚揚他是個有孝心懂事的好孩子,勸慰他不要過於沉浸在傷心裡。
在對方與赫景說話期間,周圍一些看見他到場的長輩也走了過來,他們對於赫景因整理資料而一整夜未睡造成的“熬夜臉”十分滿意,將這當做是小雄蟲為雄父的死感到傷心的證明,紛紛稱讚著他懂事了許多。
忘記了名字的本家長輩蟲從單數變為複數,赫景靜靜站在他們中間,他甚至不用刻意去扮演什麼,對方就會自發的將他的言行往好的方向解讀,諸如“思念雄父”、“不舍雄父”、“難以接受雄父去世的事實”等等。
這讓他覺得荒誕。
坦白來說,赫景自認他真的稱不上有多麼愛他的雄父,除開幼崽會在年幼時本能的追逐雄父氣息,期望得到雄父的喜愛之外,他在度過幼年體後就再也沒有與對方親近過。仔細回想起來,幼年體期間雄父與他其實也沒有多麼親昵,那時候他最親近的應該是他的雌父。度過幼年體階段後,他和雄父的接觸便飛快變少,對方將他的成長一手交給雌父打理,赫景印象中,他和自己的雄父接觸的最頻繁的時刻,就是他有了什麼要求,跑去找對方提要求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