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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要求無一例外都會被滿足,因為他是家中唯一的雄蟲幼崽。
他的壞脾氣可以被包容,他的任性可以被諒解,他的無理取鬧可以被理所當然的忍耐,而這僅因為他是一隻雄蟲。
當性別價值超越自身的真實價值,一旦脫離了這個共一價值觀的統一體,這份性別價值帶來的優越將再無跡可尋。
這是大宇宙當初教會給赫景的第一課。
耳邊繚繞不絕的說話聲忽然停了一停,站在赫景後側方的長輩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微側頭,餘光看見這隻年長的雄蟲朝他意味深長一笑,示意他看另一個方向。
赫景循著對方的示意看過去後,當即明了了對方露出那個笑容的原因。
正朝著他走過來的,是他曾經的婚約締結者。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的開頭劇情按著時間線計算,是在《蟲星記事》的153章之前,無鄉號在隨後的定位排查中先順著能量感應追蹤到了齊斐所在宇宙。
第6章 早晚會解除的婚約
婚約締結者,是“婚約”而非“婚姻”。
這兩個詞乍聽上去十分相像,但僅一字之差,其後代表的性質就相隔了跨度不小的一級。
赫景注視著正在朝他走近的雌蟲,對方同樣是還未經過第三階段進化,與他年歲相當,個頭要比他高上一些,已經初具有了成年雌蟲的體型輪廓。或許是因為對方的雌父是一名亞雌,繼承了來自亞雌的部分基因的關係,對方的五官不像大多數雌蟲那樣硬氣英朗,外形介於硬朗與清雋之間。
比大多數亞雌多了幾分英氣,比其他雌蟲多了幾分柔和。
這是一張堪稱討蟲喜歡的外表,能讓許多既不太喜愛雌蟲過於冷硬的面容,又對亞雌的漂亮嬌柔略感疲乏的雄蟲眼前一亮。
就是這樣的一個十分受其他雄蟲追捧的對象,是他曾經的婚約締結者。
“請節哀。”
原本相隔的距離便不遠,以雌蟲的身高腿長,走不了多久就到了赫景面前。盧安朝幾名長輩欠身行禮,隨後看向赫景,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遺憾。
赫景微微頷首,在這樣的場合里他不需多說什麼,只用肢體語言表達了對對方到場的感謝。
盧安的舉止合乎禮儀規範,赫景的回應也一板一眼,看起來再沒了多餘的情愫。
赫景不同於以往的態度顯然讓他面前的雌蟲有些疑惑,赫景注意到對方的視線在他臉上多停留了數秒,這放在以往的他和對方身上,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從前他不知什麼是察言觀色,也就從未了解過盧安對自己的真實看法,他以為只要有著那麼一份婚約文件存在,對方最終進入他的家門,成為他的雌君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最終的結果當然不是如此。
盧安對赫景沒有半分感情,婚約締結也僅是因為當年年幼,兩隻幼崽都還看不出未來發展之時,盧安的雌父考慮著早早定個“娃娃親”可保證自家的小雌蟲將來不至於找不到雄主,而赫景的雌父庫嵐又是在亞雌中也漂亮出挑的對象,想必其誕下的幼崽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盧安的雌父遂攛掇著他的雄主,與庫嵐及赫景的雄父一合計,為小盧安和小赫景締結了個“娃娃親”。
盧家背景實力比赫家更為雄渾,單純論家世而言,盧安若是真的與赫景結為伴侶,稱得上是“下嫁”。但在雄雌數量相差懸殊的大情形下,同等家世的雄蟲通常都會選擇更高一級的雌蟲作為雌君。盧安的雄父算是雄蟲中難得對雌蟲幼崽也疼愛的那一類型,對方當然不願自己的幼蟲進入一個門當戶對的家庭,卻只能作為雌侍被壓著一頭過日子。
因而他們才選擇了赫景。
雖家庭條件距離他們家還有所差距,但比起普通家庭來說也算是權門富貴之家,赫景作為這樣一個家庭里唯一的雄蟲幼崽,只要成長的不過於驕縱任性,都還是能算作一個好的“雄主蟲選”。
可偏偏赫景在庫嵐的縱容真的成長的極其驕縱任性。
盧安隨著成長愈發讓蟲滿意,屢獲稱讚,赫景的成長卻完全相反。
盧家早已有了退婚的念頭,認為赫景已配不上他們家養育出來的小雌蟲,只是遲遲尋覓不到好理由與好時機。
“早晚都是一家,以後有的是時間看。”
一旁長輩不知道赫景心中真實翻攪著的是什麼樣的想法,都只當小雄蟲是在盯著自己未來的雌君出神,先前朝赫景露出意味深長笑容的那名長輩輕聲提醒了“沉迷美色”的小傢伙一句,然後示意時間已經差不多,他們該進入舉辦儀式的側廳。
赫景非常確定,聽到長輩說到“一家”時,正被他注視著的雌蟲神色微微一僵。
當然不可能有什麼“一家”。
這份婚約在追悼儀式舉辦後沒幾天,就會由對方家裡單方面提出解約申請,他的雄父的過世讓一直尋找解約機會的盧家終於找到了良機。
一份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就締結的婚約,一對從沒有真正喜愛過彼此的未婚伴侶。赫景對於知曉婚約在不久後將要解除並無任何遺憾,反而有種早解早解脫的輕鬆感。盧安已經有了真正傾慕的對象,而從未來歸來的他也已經遇見了他想要與之結為終生伴侶的越辰,這份婚約的儘早解除對雙方而言都是好事。
【婚約解除】事件還需過上幾日才會真正發生,赫景收起思緒,將精力集中到眼前正在發生,和即將會發生的事情上。
追悼儀式按著流程舉行,他為自己的雄父獻上一束今日清晨剛從枝頭上折下的喪葬之花,在宗族長老的見證下接過厚厚一沓契約文件,隨即進入到一個蛋殼型半封閉儀器里,接受了聲音、五官、虹膜、指紋、蟲紋等五重掃描,儀器依次記錄下了他的所有信息,然後將他的信息數據與他所居住房屋的安全防護系統以及他的家庭成員們的ID卡綁定。
當這些繁瑣的綁定進程一一完成,這一項家主交接儀式便算完成。
儀器向赫景吐出一張新生成的核心電子卡後自動打開,示意手續辦理已經結束。
赫景雄父名下的一切財產已經轉移到了赫景名下,這些財產里包括了有形財產與無形財產,以及赫景雄父的四名雌侍。
雌性在嫁入一隻雄蟲的家庭中後,便會被視為這隻雄蟲的“合法所有物”,若是身為一家之主的雄蟲不幸早亡,而家中又正巧有著雄性幼蟲,那麼這些“所有物”便如同財產權家權一般,一同被轉交到這隻雄蟲的直系雄性幼崽手中。
庫嵐作為雌君,又是赫景的親生雌父,是締結婚姻卻遭雄主不幸早亡的雌性群體中最幸運的那一類。他是赫景的親生雌父,這一條保證了他的孩子絕不會將他隨意趕出家門,在接管家權後將他隨意遣散發配出去,他的戶籍將隨著轉接手續完成一同遷到赫景的名下,能繼續在他所熟悉的那棟屋子中與赫景一起共同生活。這是僅限誕下過雄蟲幼崽的雌蟲亞雌們在不幸過早喪失雄主時才能得到的安穩庇護。
家中的雌侍們則得不到這份幸運,他們的去留全在赫景一念之間。
“合法所有物”即意味著,可以對其進行任何行為。不過出於道德所縛,還沒有哪只接管了雄父遺雌的雄蟲會對這些雌性做出越軌之事。可這也並不意味著這些雌蟲亞雌就可以放心,因為這一“不越軌”,所指的僅是雄蟲不會和自己雄父的雌性們發生肉體關係,但至於把這些“財產”繼續留用家中供予差遣,還是用於遣散,發配,或者交換,都全憑雄蟲的心情。
赫景在完成這一系列儀式後,轉身看向在一旁等候著他完成交接儀式的家庭成員們。
以他的雌父為首,包括他的兩名兄長在內,五隻蟲靜靜注視著他。
時隔多年,這份可任意處置對方去留的權力再次回到赫景手上,再一次面對這個場景時,赫景終於領悟了當初的自己拿到手的是怎樣沉重的可操控他者命運的權力。
當初的他毫不在乎這項交接手續背後代表的意義,扭頭就將家中的管理權拋給了他的雌父,讓亞雌幫他打理這一切。因而他也就不知道穆丘,他父親的雌侍之一,他的大哥赫倫的雌父,曾在這幾天內苦苦哀求過庫嵐,希望對方能看在一同生活了這麼久的情面上救救他的弟弟。
對方的弟弟名叫穆南,同樣是赫景雄父的雌侍之一。
四名雌侍,一名雌君,還有兩隻未成年的雌蟲幼崽。這樣綜合計算下來,在場的除了赫景之外應該還有七隻蟲才對。
但自家雄父雖說是有四名雌侍,卻有一名赫景自出生起就沒有在家中看見過,偶然有一次,他好奇的問起雄父的還有一名雌侍去哪裡了時,也只得到“品行不端,被逐出家門”這樣的回答。可被逐出家門的雌侍通常戶口也會被一同從家中遷出,這名赫景從未見過的雌侍,戶口卻一直留在他家的家庭戶籍系統中,在雄父過世後還被一同轉移到了他手中。
怎樣看都是非常蹊蹺之事,但因為當初的赫景對這些並不關心,詢問也只是因好奇心上來遂隨口一問,之後他便沒有再關心過這些問題。
這一名從沒見過的雌侍暫且不提,七減一為六,而赫景眼前只有五隻蟲,仍然是還少了一隻。
正是少了穆丘的弟弟穆南。
“……”
注意剛剛拿到家主權限的赫景朝這邊看過來,目光像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原本恭敬站在雌君身後的高大雌蟲動了動。
“請允許我去一趟刑罰室。”
赫景從穆丘身上收回視線,看向一旁的長老。
第7章 救蟲救一雙
本家的刑罰室設在地下一層,占地面積不小,其內從傳統樣式的普通工具,到只需輸入指令便可一鍵進行操作的智能調育機器一應俱全。
隨著電子磁控門左右滑開,就能感受到一股刑罰室特有的陰冷氣息傳出來。
赫景為映入眼帘的各類刑罰工具感到不適。儘管它們在過去的他眼中也是司空見慣的,理所應當存在於一個家庭中,以供隨時懲戒不聽話的雌性的“必備工具”,但換作如今的他來看,這些東西不過是施虐者為了滿足自己的獸慾與控制欲而製作出的輔助工具。一旁領路的本家蟲還在向他介紹著本家刑罰室內設備的齊全,言語間充滿了誇耀之意,讓他儘管放心,本家一定會幫他好好懲治那隻照顧雄主不周的賤雌。
隨著對方說到這裡時,他們也已經走到了最終目的地。
對方口中“照顧雄主不周的賤雌”正被吊綁在半空中,身上布滿深淺不一的傷口,有些已開始結痂,有些則還在往外滲著新鮮的血液,顯然受刑已有一段時間。舊傷在雌蟲強大自愈能力下已開始癒合,新傷便疊加在舊傷之上。意識到刑罰室里又有了新的“訪客”,被吊綁著的雌蟲動了動身體,帶起與金屬繩相連的鎖鏈一陣嘩嘩作響。穆南勉力抬起眼,看見的便是站在自己前下方的赫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