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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是躲不過,余帥司請洪老太爺進了後面的客院, 見姜帥司一個箭步朝自己的屋子拐去,程弼悶頭不想也走了,心裡暗罵了兩人幾句,將洪老太爺領到自己屋子坐著等。
余帥司更洗了出來,洪老太爺一杯茶几乎沒碰,坐在椅子裡發呆。以前紅光滿面的臉,此時在昏暗的屋內,看上去無比蒼老憔悴。
「掌燈。」余帥司暗自嘆了口氣,喚小廝點了燈,「去將姜帥司程漕司一併請來......徐侍郎若是回來了,請她也來一趟。」
洪老太爺愣了下,忙欠身道謝,「余帥司見諒,我的確急了些,耽誤了余帥司歇息。」
余帥司端起茶盞吃著,「老太爺客氣,吃茶,吃茶。」
「哎,哎。」洪老太爺連連點頭道謝,端起茶盞沒滋沒味吃了起來。
程弼最先到來,姜憲司拖了好一陣,與徐八娘一道進了屋。
洪老太爺一雙精明的眼睛,一邊見禮,一邊在徐八娘身上掃過。她穿著一身朱紅的官袍,官袍凌亂皺巴巴,想是剛回到客棧。
徐八娘頷首,道:「洪老太爺若有事,儘管說便是。」
洪老太爺也就不客氣了,道:「洪氏花了大價錢,從朝廷取得鹽引,在松江府售鹽。如今松江府的鹽,無論是雜貨鋪,貨郎,皆可去鹽場拿鹽售賣。朝廷的鹽引,到手上變成了一張空紙。洪氏偌大的一家子人,如今餬口的營生,突然就沒了。洪氏的家業,是從家父當年做貨郎,走街串巷賺幾個錢,到最後開了間小雜貨鋪,一個大錢一個大錢積攢下來,要是斷在我手上,何來的臉面去見家父。我實在是沒了法子,還請幾位給洪氏一條活路。」
姜憲司低頭吃茶不做聲,余帥司乾笑,看向了徐八娘。倒是程弼,道:「鹽引一年一期,如今已經是七月,洪氏的鹽引還餘下四個月。洪氏拿鹽引的錢,稅司已經按月折算,餘下四月的錢,用鹽補貼給了洪氏。洪氏依舊可以售鹽,洪老太爺的說法,未免言過其實了。」
能拿到鹽引,豈是朝廷戶部明面上收到的那點銀子,各方的孝敬,遠超過鹽引的錢。
洪老太爺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不過他來了,就不會忍氣吞聲,暗含威脅道:「稅司給了洪氏一大堆鹽,加上原本沒賣出去的鹽,洪氏拿著那麼多的鹽,要賣到何年何月去,洪氏哪有活路。洪氏沒了活路,一大家子只能去要飯,看在洪氏替松江府修橋築路的份上,到時候洪氏拖家帶口去京城,朝廷能救濟洪氏一口飯吃。」
徐八娘沉吟了下,道:「洪老太爺提醒了我,這些時日鹽場的鹽出得多,庫房裡所剩無幾了。洪老太爺要是認為手上的鹽太多,不若便宜些價錢,賣給其他的雜貨鋪小商販。」
售鹽之事,是稅司在著手革新,余帥司他們做不了主。
朝廷在江南道動作不斷,世家大族人人自危。洪老太爺眼中狠戾閃過,道:「洪氏一向布施行善,便宜賣給小商販,還不如乾脆散給百姓,以後洪氏落了難,他們也能念著洪氏一句好。」
姜帥司放下了茶盞,程弼皺起了眉頭,余帥司打著圓場,呵呵道:「吃茶吃茶,天氣熱,洪老太爺上了年歲,仔細中了暑。」
徐八娘微笑起來,贊道:「洪老太爺高義,是該為松江府的百姓做些事。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句話,姜帥司幾人聽過了無數次,每次都感到很是微妙。
比如章尚書的家產,最終便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白花花的鹽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鹽商財大氣粗,洪氏亦是豪富之家,哪會在乎那點鹽利。
洪老太爺在乎的,是洪氏在松江府的獨家賣鹽,此乃無需花心思,坐等著收錢,一本萬利的買賣。
洪老太爺見徐八娘言語客氣,卻絲毫不鬆口,鐵青著臉道:「擔不起徐侍郎的誇讚。既然朝廷與徐侍郎事情做絕,我豈敢與官斗。不過徐侍郎,我已是你祖父的年歲,仗著比你多活了幾年,勸你幾句話。萬事不可做絕,酷吏向來沒好下場!」
徐八娘皺了下眉,冷聲道:「我祖父在世時,徐氏的布料買賣,還只有一間鋪子。徐氏是如何發跡,我一清二楚。洪老太爺贈我話,我也禮尚往來還洪老太爺幾句。見好就收,莫要回頭無路!」
洪老太爺起身,陰森森道:「好說好說。」他抬手拱了拱,「諸位告辭了。」
等洪老太爺拂袖而去,余帥司看了看姜憲司程弼,乾笑道:「徐侍郎,鹽引一事,洪氏的確委屈,徐侍郎可能寫摺子給太后娘娘,請太后娘娘寬容一二?」
幾人肯定曾得過洪氏的好處,徐八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看著幾人,「我呢,其實給洪老太爺留了面子。無論是何種買賣,要做到一地一家獨大,少不了官商勾結。」
余帥司尷尬起來,姜憲司低頭吃茶,程弼皺眉不做聲。
徐八娘道:「當年的錦繡布莊,也是這般而來,我熟悉得很。幾位都是自己人,我也是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洪氏發跡,不比徐氏清白,洪老太爺的父親在時,洪氏還是幾間雜貨鋪,當時松江府的大鹽商是洪老太爺原配妻子的娘家韋氏。韋氏爹娘去世得早,帶著兩個年幼的弟弟,偌大的家產嫁進了洪氏,洪氏就此發了家。韋氏難產而亡,兩個弟弟一個十二歲去花樓與人打架沒了,一個十三歲吃醉酒嗆死了。姐弟三人的死,究竟真相如何,恐只有洪老太爺知曉。你我外人,不知究竟也無需惡意猜度洪老太爺,可他口口聲聲稱洪氏是其父傳下來的家業,這就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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