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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官員忙得腳不沾地,一邊是新立的太子,一邊是太子生母的喪事。
朝堂官員知道殷貴妃病體沉疴日久, 並未感到驚奇。百姓中隨便議論了幾句便過去了, 生前富貴,生後殊榮。殷貴妃這輩子福澤深厚, 足夠令人艷羨。
聖上極為悲痛, 宣布綴朝五日。
殷貴妃停靈中宮, 久未開啟的中宮大殿,終於在先皇后薨逝多年,再次開啟。
除去秦郡王, 宗親每日進宮,命婦在移棺皇家寺廟停靈時進宮哭喪。
太子齊重淵服孝一年,身著齊衰喪夫跪在金絲楠木棺槨前, 乍然之下,經歷大喜大悲,整個人都神思恍惚。
他不明白,大喜的事情,為何就變成這樣了?
肯定是她心生不滿, 她沒能當成皇后!
等他登了基,不但會加封她為皇后,還會封她做太后。
為何她就不肯忍一忍,替自己多想一想, 要在大喜的時日,給自己添堵?
他再也沒了阿娘, 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除了大典大朝會,齊重淵從未下跪過, 天氣尚熱,殿內四處擺放著冰鑒,他渾身冰冷,膝蓋更是鑽心疼痛。
齊重淵身形晃動了幾下,跪在他身後的殷知晦,忙暗自伸手託了托,道:「殿下傷心過度,且到廬棚暫且歇息。」
青書琴音忙上前,攙扶起齊重淵到了廬棚歇息,他接過青書遞來的茶水吃了兩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沉聲問道:「文氏怎地沒進宮?」
兩人面面相覷,青書委婉地道:「殿下,文娘子身份低微,不宜出現在中宮。」
齊重淵回過神,懊惱地放下了茶盞。如今他是太子,一國的儲君,在此時不宜節外生枝,待喪事過後再琢磨她的封號。
唉,阿愚與他一樣悲痛,他還要去看陵墓,太子府的一應瑣事,沒空陪著他說話。
要是她在,他滿腹的委屈,難受,便能悉數與她傾倒了。
一場秋雨之後,京城夜裡便涼意浸浸。墨黑的天際,稀疏的星星閃爍,巷子裡偶爾傳來野貓跑過的動靜,四下無人。
濃密石榴枝覆蓋下的角門,無聲無息打開,門口立著高壯的秦諒,朝著從暗處走來的文素素頷首致意。
門很快關上,兩人穿過甬道到了前院,在一顆石榴樹下停下腳步,秦諒伸手招呼:「娘子請坐。」
石榴樹下擺著石桌石凳,。紅泥小爐上的茶壺在咕咕響動,燈籠昏昏,石榴樹下燈影婆娑。
並無人僕從小廝伺候,院子裡只有兩人,秦諒靠近小爐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文素素仰頭望著石榴樹,道:「這棵樹的石榴果,結得真好。多子多福啊。」
秦諒伸手拿茶壺的手一頓,深深看了眼文素素,提壺斟茶,「文娘子請。」
文素素欠身道謝,秦諒抬頭看向石榴樹,神色頗有些悵然。
「秦氏發跡晚,在世家權貴眼裡,秦氏就是泥腿子。大齊開國多年,靠近皇城一帶的宅子皆居滿了世家權貴。秦府的宅邸,寬敞歸寬敞,就是離皇城遠了些。這間小院一共兩進,是我的祖宅,離皇宮比秦府要近。宮中忙碌,值守時,我皆在此處歇息,家母只生了我一個獨子,盼著我能替秦氏開枝散葉,便在院子裡廣種石榴樹。院子裡的石榴樹,皆是家母在世時所種。結的石榴果子多,卻都苦澀,難以下咽。家母去世得早,沒能享到我的福。我留著這些樹,一是懷念家母,二是圖個熱鬧。」
秦諒手握茶盞,嘆了口氣,「子欲養而親不待,貴妃娘娘薨逝,太子殿下悲痛欲絕,我便想起了當年家母去世時,我是如何的難受。無論父母,子女,生離死別,皆為人間至苦。」
文素素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道:「我以前不會品茶。後來,我吃過了好茶,再吃劣茶時,便發現自己會品茶了。這茶不錯。」
秦諒抬眼看向文素素,片刻後道:「文娘子真是厲害,這茶是龍鳳團茶,極為稀少,已經珍藏了上百年。」
文素素笑道:「怪不得我能品出來這是好茶。我真是有口福,多謝秦皇城使的大方。」
秦諒舉起杯盞,道:「從我搬進新府邸之後,這間宅子便不待客。文娘子是難得的稀客貴客,當要拿好茶招待。」
文素素吃完了杯中茶,嫣然一笑道:「如今秦皇城使再留下上好的團茶,待百年之後,秦氏後人隨手拿出來待客,就是稀世的絕頂好茶,世家傳承,大抵應當如此吧。」
秦諒沉默片刻,雙目直視著文素素,緩緩道:「秦某隻忠君。」
太.祖有令,不得殺皇城使。皇城使致仕後,無需擔心被朝臣官員尋仇,只以後的日子,便寂寂無聞了。
文素素手上把玩著茶盞,聞言向前一推,站起身道:「我與秦皇城使不一樣,只要忠於我之人,人各有志,叨擾了。」
秦諒沒曾想到文素素這般乾脆直接,他頓了下,道:「文娘子的野心所圖不小啊,難道就不害怕?」
文素素哦了聲,「與守衛京城的皇城使見面,我何懼之有?秦皇城使,我不喜討價還價。」
夜風拂過,吹動石榴樹葉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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