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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禪房後,他解下束腰放鬆身體,決意洗沐之後便入睡,若是夜裡醒來覺得飢餓,再尋些吃食果腹即可。
然而還未來得及躺下,便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雲時卿手裡握著一隻牛皮紙袋,窄小的房間內頓時溢滿了油脂的焦香味。
走在他身後的是一位白皙清秀的小廝,唇邊雖貼了兩撇鬍子,但柳柒一眼便瞧出了此人是。
她穿著一襲暗紅色圓領錦袍,脖頸裹纏著幾圈赤色綾緞,這是夕妃慈慣有的裝扮,目的在於掩蓋其頸間的朱雀紋身。
夕妃慈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識破,不再扭捏作態,對柳柒福身施禮後就坐在八仙桌前兀自斟茶飲水。
雲時卿將牛皮紙袋遞給柳柒:「這是她從後山獵來的斑鳩,炙烤之後甚是美味。傍晚時見你沒吃幾口齋飯,腹中孩子應當餓了,我這個做父親的特意給孩子送些吃食過來,大人不會計較罷?」
柳柒一聽是斑鳩便蹙起了眉:「佛門重地,豈可破戒殺生。」
雲時卿淡淡一笑:「你我早就在邛崍山的夢台寺里破了戒,佛祖也已知曉,何曾怪過你?」
柳柒道:「彼時情況危急,乃不得已為之,如今這寺里香火鼎盛齋飯齊全,自是不必以野味充飢果腹。」
「頑固。」雲時卿不再相勸,將牛皮紙袋仍在桌上,旋即坐在一旁吃了兩杯溫茶。
屋內氣氛略有些膠著,柳逢見勢不妙,趕忙開口道:「夕姑娘可是來此參禪論道的?」
夕妃慈掩嘴一笑:「奴家並不信佛,只是沐教主還在京城裡,奴家擔心被他查出蹤跡,特隨雲大人來佛門清淨地避一避。」
柳逢又道:「在下心裡有個疑問,不知當不當講。」
夕妃慈道:「既是不當講,那便不講。」
柳逢:「……」
談話就這樣被無情終止了,柳逢還想再尋些話頭,忽聞雲時卿道:「你手怎麼了?」
夕妃慈和柳逢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柳柒的左手上。
柳柒垂眸瞧了一眼,說道:「晨間在太廟祭祀時不慎被菸灰燙了手。」
夕妃慈道:「在我們烏蒙部有一個說法,若祭祀時被菸灰燙了手,要麼是祖先替你應劫擋災,要麼是諸天神佛賜福庇佑,總之是大吉之兆。」
柳逢雙手合十,虔誠地道:「看來是天上的神官在庇佑公子了。」
雲時卿瞥了瞥柳柒虎口處的疤痕,沒再過問什麼。
正這時,寂靜的禪房內忽響起一道悶沉的「咕嚕」聲,幾人齊齊看向柳柒,他赧然地垂下眼,半個字也未說。
夕妃慈不禁失笑:「這斑鳩烤得極其焦酥,需趁熱吃方才爽口,柳相就別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了。」
柳逢也趁機勸道:「是啊公子,身體要緊。」
柳柒此刻也顧不得佛門禁忌了,當即從紙袋內取出一隻烤得焦酥的斑鳩食用起來。
見他吃得香,夕妃慈嘆息道:「奴家本來也想嘗嘗雲大人的手藝,可惜啊,奴家沒這個福分~」
柳柒默默咽下嘴裡的肉食,對她的調侃充耳不聞。
須臾,他似想起了什麼,說道:「夕姑娘曾言崑山玉碎蠱蠱發時可惑人心智,但隨著復發次數的增多,控制心神的力道就越來越薄弱,此話當真?」
夕妃慈點頭:「然也。」
柳柒又道:「可最近兩次蠱發時,我……」
他用餘光瞥了瞥雲時卿,後者嘴角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令他面頰莫名升溫,嘴裡卻鎮定地道,「近兩次蠱發時,我已無法掌控體內的慾念,這是為何?」
夕妃慈漫不經心道:「人性本淫,男人乃色-欲之化身,難以自控實屬正常。」
柳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夕妃慈抿唇淺笑,旋即說道:「柳相既已查到了君瀾祭司的真實身份,不妨直接問他好了,奴家對此蠱的了解只有皮毛,豈敢亂下定論?」
不多時,雲時卿和夕妃慈離開了柳柒落腳的禪房。
眼下夜色正濃,本該莊重寧靜的寺廟因天子的到來而變得肅穆威嚴,禁衛軍嚴加緊密地巡邏值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雲時卿和夕妃慈走出月洞門,正要返回住處時,竟在竹林內的小徑上與趙律白不期而遇。
竹林繁茂,四周並無燈源照明,好在趙律白身後跟了兩名隨侍小廝,他二人各執一盞明燈,倒也能照徹一方天地。
雲時卿對趙律白拱手見禮:「下官見過王爺。」
趙律白凝目看向他,問道:「雲大人為何在此?」
柳柒是金恩寺的常客,方丈特意為他留了一座小院用以休憩。而這條路便是通往那座小院、那間禪房的唯一途徑。
「下官鮮少來寺廟,不免有些新奇,便四處走了走,誰知竟在此迷了路。」雲時卿笑了笑,語調略有些散漫,「王爺您呢,您為何在此?莫非也迷了路?」
一名小廝喝道:「大膽雲時卿,竟敢對王爺不敬!」
趙律白抬手:「休得無禮。」
那小廝畢恭畢敬地點了點頭,眼底的怒意卻沒有消散。
雲時卿道:「下官失言,還請王爺降罪。」
「無妨。」趙律白道,「前面是柳相落腳的禪房,雲大人迷路之時,可有見過柳相?」
「原來那是柳相的住所啊,」雲時卿遺憾地道,「未能進去討杯茶吃,當真是失策,下次路過此地,定要與他敘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