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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柒道:「王爺懷疑張仁背叛大鄴投靠了回元?」
「恐怕不止他一人叛變,」趙律白道,「張仁和歐陽建交好,如今歐陽建關閉城門,防的就是我們入城尋他麻煩。慶州駐軍八萬餘,縱然再不濟,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接連丟失兩座城池,除非他二人均已投敵,刻意將慶州池割讓給回元。更何況此番在山津川作戰時,李崇赫輕而易舉便攻破了我們的軍陣,如果不是有人泄密,縱他是用兵奇才,也覺無可能在瞬息間破陣。」
柳柒看了一眼吊著臂膀的雲時卿,轉而說道:「歐陽建和張仁都是三皇子的人,他們公然叛國,就不怕給三皇子招來禍端嗎?」
雲時卿矢口否認:「他二人叛國與三殿下有何關係,誰說他們是三殿下的人?」
趙律白道:「此事需得與歐陽建當面對質,問清楚後方可下定論。」
話說至此,他緩緩抬眸,笑向柳柒道,「聽聞昨日硯書出城時遭到了歐陽建的阻止,若非硯書拔刀相逼,歐陽建也不會輕易打開城門放你出來。」
那支保護柳柒的侍衛全是趙律白的人,柳柒於城門前動武一事自然瞞不過他。
柳柒道:「臣幼時學過幾天防身之術,沒想到竟在這裡派上用場了。」
趙律白笑道:「原以為硯書文質彬彬,沒想到也會使刀法,當真是瞞得我好苦。」
柳柒垂眸道:「京中太平已久,實在犯不著動刀動槍,臣並非有意隱瞞,還望殿下恕罪。」
趙律白道:「小事罷了,何來恕罪一說。」
雲時卿冷哼一聲,兀自行往圍屏前坐定。
許是見氣氛略有些失和,柳逢忙提醒道:「公子,行囊事小,可要可不要,咱們還是趕緊啟程罷,莫要耽誤了時辰。」
「啟程去往何處?」雲時卿和趙律白異口同聲地問道。
兩人對視幾息,旋即挪開了視線。
柳逢解釋道:「此番公子來慶州,陛下只准他在慶州待五日,時限一到務必返京,否則將以抗旨之罪論處。」
雲時卿皺著眉,不等他開口,便聽趙律白問道:「這麼大的事,你怎不同我說?」
柳柒道:「殿下鎮日忙著作戰之事,臣不敢貿然打擾。」
趙律白咬咬牙,一時竟不知該怒還是該怨。
雲時卿疏懶地倚在案台上,似笑非笑道:「晨間天氣涼爽,大人何不趁早啟程?若是抗旨不尊觸怒聖顏,您這丞相之位恐怕要另覓賢能了。」
柳柒早已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不由說道:「張仁被俘,歐陽建閉城不出,他二人是否叛國還未有結論,我不能就這麼回去了。」
柳逢忙道:「公子不可啊!歐陽建和張仁一事大可由王爺來辦,抗旨乃是大罪,您擔當不起!」
趙律白道:「柳逢說得對,此事我會處理好的,你大可放心回京。」
柳柒微笑道:「殿下不必擔心,臣自有分寸。」
趙律白欲言又止,末了嘆息道:「罷了,依你便是。」
這夜,柳柒吹熄油燈準備入睡,不多時聽見有腳步聲傳入營帳內,無須多想便可知來人是誰。
他側躺向里,正欲開口,忽覺肩胛一痛,身體驟然僵麻在當下,再難動彈。
「雲時卿,你又要做什麼?」他輕聲質問道。
雲時卿撕下一片衣料綁縛住他的嘴,繼而把人撈起,打橫抱在懷中往外走去。
夜深如墨,星月當空,四周風聲蟲鳴不斷,有一種詭異的喧囂感。
雲時卿仍穿著玄色勁裝,柳柒雖看不見他的傷口,也瞧不出鮮血的痕跡,卻清晰地聞到了一股血腥氣。
那箭傷定然又撕裂了。
柳柒試圖開口,無奈嘴被布條封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雲時卿充耳不聞,竭力避開軍中耳目抱著他快步走出軍營。
不多時,兩人來到胡楊林內,此處停了一輛馬車,車檐懸掛有兩盞琉璃燈,燈光明熾,可窺方寸天地。
待二人走近,早已候在此地的柳逢立刻掀開車簾,雲時卿就勢踩著杌凳上了馬車,將柳柒平平穩穩地放下。
「大人,對不住了——」雲時卿一邊替他系好斗篷一邊說道,「抗旨非同小可,趙律白依你,我可不慣著你,趁眼下還未耽擱多少時間,趕緊回京復命罷。」
柳柒渾身動彈不得,唯一雙赤紅雙目瞪著他。
雲時卿無奈笑道:「柒郎瞪我也沒用,你如今大著肚子,還是回京比較穩妥,我會讓夕妃慈沿途護送你,確保你周全。」
那雙本該有情的鳳目此刻竟被怒意填滿,眼尾嫣紅,隱若有幾分水意。
雲時卿用指腹撫上他的眉梢與面頰,溫聲道:「聽師兄的話,回去罷。」
柳柒下頜線崩得極緊,額角青筋畢現。
琉璃燈的光亮無法填滿整個車艙,卻悉數落在了他的面上。
瑩瑩燈火下,一滴灼熱淚珠滑落,悄然沒入雲時卿的掌心裡。
雲時卿怔住,呼吸仿若凝住。
柳柒胸膛劇烈起伏,本該沉睡的胎兒亦在此刻甦醒過來,一下接一下地鬧騰著,踢打他的肚皮。
雲時卿於心不忍,最終還是替他解開了封嘴的布條。
柳柒的唇角因憤怒而微微發紫,嗓音顫抖不堪:「雲時卿,你今日若趕我走,就等著給我和腹中的孽種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