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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時卿輕掀眼帘, 嘴角掛著一抹涼薄的笑:「是嗎?」
柳柒淡漠道:「怎就不是?」
雲時卿兀自飲了半盞茶,旋即起身來到窗前,踏入微薄夜色消失不見。
夜宴時,百官齊聚,昭元帝特意命人將受傷的二皇子抬去前殿享受晚膳。
今日宴席上的食物均是眾臣工白日裡射獵所獲,經御廚精心烹製,便成了一道道可口的佳肴美味。
柳柒現今仍不能聞見油膩葷腥氣,面對滿桌的生肉熟肉,胃部陣陣痙攣,攪得他難受不已。
趙律白離他近,轉頭時見他面色蒼白毫無血色,不禁擔憂道:「硯書,你臉色不太好,可是身體抱恙?」
柳柒強忍噁心勉力一笑:「臣不及殿下英武,今日在林中待得太久,微感疲乏。」
趙律白道:「無礙就好,用過晚膳你就回房歇著吧。」
柳柒頷首道:「臣領命。」
趙律白對身後的宮婢吩咐道:「柳相愛吃炙鹿肉,替柳相布菜。」
柳柒胃部一緊,卻又不得不拿起竹箸將宮婢夾來的炙烤鹿肉一片片吃進肚子裡,葷腥入喉,腹部翻江倒海,柳柒屏息壓下不適,忍了又忍才沒有讓自己在席間嘔吐出來。
二皇子負傷之事早已傳開,此刻借著宴席之便,諸多朝臣相繼執杯前來問候,酒氣瀰漫開來,令柳柒的內息逐漸不穩。
滿桌菜餚連半片菜葉都找不見,在吃完第五塊鹿肉後,柳柒實難再忍,便以如廁為藉口離了席。
天鹿苑行宮有著「小江南」的別稱,亭台樓榭、山環水旋,甚得雅趣。
這個季節正值牡丹盛放,苑內的牡丹叢顏色各異,卻都同時竟放,艷冠群芳。
柳柒疾步穿過花叢來到一處僻靜角落劇烈地嘔吐起來,本該是人間美味的炙鹿肉如今竟成了他的噩夢,連聞上一聞就足夠難受好一陣子了,更何況將它們悉數吃進肚子裡。
鹿肉的色澤與氣息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柳柒吐了又吐,腹部幾近痙攣。
正這時,一隻溫暖有力的手輕輕觸上他的後背,他警惕地回過頭,見來者是雲時卿,不由吐得更厲害了。
雲時卿一邊替他撫背順氣一邊說道:「晚宴上全是肉食,我就知道你會不舒服。」
柳柒吐完之後嗓子又疼又澀,語調略有些沙啞:「那我是不是應該夸雲大人『未卜先知』啊?」
雲時卿諒他此刻不適,便不與他拌嘴,遞出一方手絹給他擦拭嘴角的穢物,而後走向不遠處的蓮池處,折一片荷葉捲成漏斗狀,接了半斛清泉水供他漱口。
柳柒坐在石凳上漱了口,緩和良久才逐漸恢復過來。
雲時卿不自禁將目光移向他的腹部,腰帶之下平坦一片,絲毫不見有懷孕的痕跡。
少頃,柳柒起身欲返回夜宴場地,卻在邁步之際被身旁的男子扣住了手腕:「宴席上非酒即肉,你聞著會不舒服的,不如就在這裡避一避。」
柳柒掙脫手腕,淡聲道:「二殿下還在席間,如今殿下受了傷,恐有諸多不便,我得去看一看。」
雲時卿冷哼道:「他受傷了與你何干?你去了又能做什麼?」
柳柒道:「至少我不會放任他被人欺負、被人算計。」
雲時卿眸光翕動,旋即失笑:「柳硯書,你對他可真夠忠心的。」
柳柒不置可否,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絹子,沉吟幾息後說道:「有勞雲大人方才對我的照顧,這條手帕待我洗淨後再還給你。」
雲時卿靜靜地看向荷塘,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不多時,柳柒返回宴席上,趙律白有傷在身不宜飲酒,但還是小酌了兩杯,微醺時兩頰浮著一層酒意。
春蒐盛宴,飛觥獻斝,群臣盡歡。正這時,坐在上首的昭元帝忽然開口:「今次圍獵,眾臣工收穫頗豐,無論多寡,均予以嘉獎。」
殿中眾人齊聲道:「謝陛下隆恩——」
坐在右前首的師旦笑盈盈地道:「天鹿苑猛獸繁多,三殿下今日獵了一頭猛虎,如此神物英姿,著實令臣等大開眼界。」
國子祭酒盧儀道:「三殿下年僅十八,竟不想有如此神力,微臣欽佩不已。」
雲時卿氣定神閒地道:「殿下一箭射中那大蟲的眉心,令其當場斃命,如此精準的箭法,臣倒是少見。」
有人咂摸出他話里的意思,不禁好奇:「莫非除了三殿下之外,雲大人還見過能使出這等箭法的人?」
雲時卿淡淡一笑:「一位少時相熟的故人罷了。」
還有人想細探究竟,卻見左前首的丞相大人緩緩起身,對昭元帝拱手道:「啟稟陛下,二皇子殿下的愛馬今日受驚發狂,致使二殿下落馬摔傷,陛下傍晚時命人去查了個中緣由,臣現下斗膽一問,不知此事是否已有眉目?」
昭元帝笑道:「柳相放心,朕既然答應要給律白一個交代,焉能食言?」
夜宴結束,昭元帝命人將趙律白送回東苑,並陪他下了幾盤棋後適才離去。
他們父子二人難得這樣獨處,柳柒沒去打擾,逕自返回西苑。
二更已至,西苑各個房間的燈燭相繼熄滅,柳逢持一盞油燈來到內室,見他家公子正握著一卷書冊在燈下閒閱,不由說道:「公子,您該歇息了。」
柳柒道:「還不困。」
柳逢還想再勸,餘光忽見窗外有人影閃過,他立刻握緊佩刀來到窗前,沉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