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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律白的權欲之心難以估量,為登極位,他可以不顧念手足之情,甚至連父子親情也能摒棄。
可他治理天下的手段,又實難讓人詬病。
眾人駕著馬車沿官道北上,五月初抵達了河北東路的河間府,再往北行四百五十里便是居庸關。
出了此關,就徹底離開大鄴了。
這日傍晚,他們在城中的一家客棧落腳,柳柒從行李中取出一隻陶罐,舀半碗米粉用溫水沖泡拌勻,而後將其餵給餓得直哼哼的棠兒。
棠兒已經出了兩顆下門牙,鎮日涎水不斷,為免他出牙時吸-吮手指,司不憂特意給孩子削了一支椒木棒,以便他啃咬。
聞見米糊的香氣後,原本還在啃椒木棒的棠兒頓時丟了手裡的物什,一雙小手焦急地拍打著枷椅桌台,小腳也踢個不停。
柳柒不由失笑,舀一勺黏稠的米糊餵了過去。棠兒吃得特別急,儼然是餓昏了頭,柳柒一面餵一面哄道:「小祖宗,你慢些吃。」
正這時,雲時卿進到屋內,手裡還握著一包熱騰騰的馬蹄糕。趁柳柒在餵孩子,他便取一隻馬蹄糕塞進柳柒嘴裡,問道:「好吃嗎?」
棠兒的目光被玫色的糕點吸引,不願再吃寡淡無味的米糊了。
柳柒嗔怪道:「明知棠兒吃飯時最易受影響,你還要來惹我。」
雲時卿笑道:「既然棠兒想吃,那就給他嘗一點罷,這馬蹄糕內沒有多少霜糖,他吃著正合適。」
見棠兒盯著馬蹄糕流口水,柳柒心知若是此刻不讓孩子聞一聞香,他定要哭鬧,遂無奈地道:「你就慣著他罷。」
雲時卿低頭在他唇上落了個吻,輕笑道:「明明是柒郎在慣他,可莫要讓我背了這個罪名。」
柳柒忙將他推開,紅著耳根道:「孩子大了,你收斂些,別在他跟前動手動腳。」
雲時卿心滿意足地折下一片馬蹄糕餵給棠兒,棠兒嘗了鮮,歡喜地蹬了蹬腿。
待孩子將剩餘的米糊吃乾淨後,柳柒便把碗勺交給了柳逢,由他去清洗。
少頃,雲時卿道:「出了河間府咱們就算是離開大鄴了,或許要多年之後才能回來,你可要在這兒多待幾日?」
柳柒笑道:「無論待多久,最終都是要離去的。」
雲時卿道:「那就再歇兩日吧,近來舟車勞頓,甚是辛苦,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柳柒點頭道:「好,那就歇一歇。」
他們在河間府又留了兩天,直到五月十二才啟程北上。
居庸關外乃北狄的境地,去歲上元節時,北狄長公主述律蓉蓉不遠萬里來到汴京和親,為的便是尋求大鄴的庇佑,後來北狄有意統一草原七部,昭元帝遂派兵增援北狄,讓長達百年的遊牧部族得到了統一,自此北狄向大鄴稱臣,共修盟好。
大鄴臣民出關時需要有官府蓋章的通關文牒方能放行,好在柳笏早已為他們備好,一行人暢通無阻地離開了居庸關。
馬車駛出關門時,柳柒不禁掀開簾櫳回望了一眼,心底到底有難以割捨的感情,一時間竟莫名難受。
雲時卿將他攬入懷中,溫聲寬慰道:「等棠兒長大之後我們就回來,屆時不管是住在揚州還是金陵,我都聽柒郎的。」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柳柒輕嘆一聲,無奈笑道,「從前人人都艷羨揚州柒郎,卻不知臨到頭來,我也成了隨風飄零的一片落葉。汴京也好,揚州也罷,亦或是塞外的茫茫草原……所到之處,皆為吾鄉。」
雲時卿因說道:「柒郎這幾年參禪悟道,心境竟如此豁達。」
柳柒道:「我若再豁達些,恐怕早就剃度出家了。」
雲時卿道:「佛門有八大戒,其中之一便是戒淫-邪。」
柳柒側眸看向他,擰眉道:「你覺得我戒不掉?」
雲時卿笑道:「能,柒郎肯定能戒。不過你若戒了它,那我也只能當和尚了。」
柳柒道:「你的確應該去寺里修行修行,戒掉那些惡念。」
兩人說說鬧鬧,漸漸駛離了居庸關。然而出關之後甚是荒蕪,走了幾十里都不見有村落人煙,暮色來臨時,他們只得在鄰靠森林的一所荒棄草棚里歇腳。
這隻草棚應是負責看管森林的林巡司的人搭建而成,內里空間狹小,除了兩張木板床之外再無任何可用的家具,他們一行八人若都歇在此處,必然會擁擠。
夕妃慈道:「奴家是個女兒身,就不同你們擠在一處了,我去馬車裡睡。」
柳逢和朱岩也去到馬車歇息,順道還能放放風,以防夜裡有野獸來襲。
陳小果坐在堂中愣了愣,旋即說道:「貧道去門外的草垛子上將就一宿,這裡人多,貧道睡不著!」
屋內便只剩司不憂、孟大夫以及雲時卿一家三口,剛好可以分臥兩室。
雲時卿從馬車裡取了兩床被褥鋪在木板上,一併將孟大夫和司不憂那間房也打理妥善。此處條件簡陋,柳柒止簡單給棠兒擦洗一番便哄他入睡了,雲時卿吹滅蠟燭在他身側躺下,手臂習慣性地圈住他的腰。
夜深時,林間異常寂靜,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清晰入耳。
忽然,草棚外的樹林裡傳來了一陣異動,柳柒和雲時卿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眼。
「許是林中的野獸,別害怕。」雲時卿下意識抱緊了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