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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時卿嘆了嘆氣,繼而將束腰裹在他的腰間,手上卻不敢用力,不住地問「可以了嗎」「緊不緊」「是否太勒」,柳柒受不住他的猶豫,奪來物什乾脆利落地綁纏妥善。
臨出發前,他還特意服了一枚藥,月圓之時乃蠱毒的至盛之期,若是苦熬一整日,指不定得生出些亂子來。
穩妥起見,還是應壓一壓。
兩人從後門上了馬車,不多時便擠進了喧鬧的人群中。
每逢佳節,汴京城內往來商旅不絕,笙歌靡靡入耳,儼然是摩肩接踵、人聲鼎沸的盛況。
柳柒不禁掀開簾櫳一角,往街市上瞧了幾眼,雲時卿也湊了過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說道:「離開汴京後就再難瞧見這等盛況了,饒是金陵和揚州也不及它,柒郎是否會有不舍?」
「一切皆是過眼煙雲,何必留戀?」柳柒放下車簾,把人推開了去,「縱情山水,倒是能得解脫。」
雲時卿不由失笑:「你這是參了禪悟了道,看破紅塵了?」
柳柒撫摸著肚皮,點頭附和:「待產下此子,我便削髮出家,遁出紅塵。」
雲時卿道:「那我就抱著孩子天天守在山門外,你若六根不淨,定會心生動搖,佛祖也留你不得。」
柳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真煩人。」
雲時卿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兩人這一路都在拌嘴,馬車悠悠前行,至雲府後門處停止。這兒僻靜,四下無人,柳柒被他攙扶著下了馬車,繼而行入屋內。
「柒郎上一次來我府上,還是提刀來殺我泄憤的。」雲時卿道,「倘若那時你真殺了我,會不會有一點難過?」
柳柒道:「不會。」
雲時卿嘆息道:「好俊美的一張臉,好冷硬的一顆心。」
來到正廳時,司不憂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吃著熱茶,兩人齊齊向他揖禮,繼而有小廝入內傳膳。
用了膳,師徒三人前往東苑的聽花閣。這座閣樓臨水而建,樓下有一片人工開鑿的湖泊,湖中心設有兩座小島,島上植滿各色名貴的蘭草,皆是雲時卿的心頭好。
雲時卿陪著師父對弈,柳柒閒來無事,便在閣樓里逛了一遭,最後乏了,索性躺進搖椅里睡了過去。
這個時節的螃蟹黃滿膏肥,石榴與棗兒也正當季,晚宴除了蝦蟹之外,還有幾味用石榴汁兒和甜棗製成的圓糕,月圓之夜食之,大有團圓之意。
柳柒腹中的胎兒甚是特殊,雖說百無禁忌,但他還是避開了寒涼的蝦和蟹,只撿些清淡溫和的菜餚食用,那兩碟甜糕便成了他的主食。
司不憂剔一碟蟹膏推給柳柒,道:「以往在谷中過仲秋時,你二人不惜違抗師命也要偷偷溜下山去抓蟹蒸了吃,怎的今日又不吃了?」
雲時卿忙接過話說道:「硯書體內之蠱便是陰寒之物,不宜再吃蟹。」
司不憂神色微變,頓了頓,問道:「此前你說沐扶霜還在京中,他現在在何處?我去會會他,讓他交出解藥。」
柳柒道:「此蠱無解,唯有……唯有時機成熟方可破體而出。」
司不憂蹙眉:「何為『時機成熟』?」
雲時卿道:「再有三月就能取出蠱蟲了。」
司不憂看出他二人有意隱瞞,便沒有逼問,沉吟幾息後又道:「為師如今也稱得上是江湖人,對魔教之事也略知一二,無論何種蠱蟲,都是由至毒至邪之物煉製而成,對宿體極具損傷性。硯書體內之蠱既能取出,想必也會遺留一些症相,這後遺之症,可有根除之法?」
崑山玉碎蠱的後遺症便是削減壽數,柳柒的性命至多還有十餘年。
為免師父擔憂,他笑道:「不是什麼厲害的後遺症,師父無需擔心。」
雲時卿面色沉凝,罕見地沒有接話。
司不憂大抵覺得說這些事煞風景,便止了話頭,對雲時卿道:「晚章,陪為師喝點酒罷。」
雲時卿舉杯道:「徒兒敬師父一杯。」
柳柒以茶代酒,亦敬了他。
入夜後,城中各大酒樓和瓦子裡漸次傳出悠然的絲竹聲,雲府內的花燈悉皆點燃,繽紛絢目,亮如白晝。
朱岩命人在聽花閣外的石榴樹下置辦了一席瓜果糕點,並兩壺好茶好酒,司不憂正坐在此處閒適地點茶,目光瞥向湖畔,他的兩位徒弟正在擺弄孔明燈。
不多時,柳柒回過頭來,笑向他道:「師父,您過來與我們一起放燈罷。」
司不憂笑道:「我都這把年紀了,玩這些豈不讓人笑話,你們盡興便是。」
雲時卿拽了拽他的袖角,提醒道:「你拿著,我來點燃。」
柳柒依了他,提一盞孔明燈在手,待燈罩內盈滿松油熱意後方才鬆手。
雲時卿沒好氣地戳了戳他:「第一盞燈,你就這麼放了?」
柳柒蹙眉:「這燈本就是用來燃放的,難道我還要留著它不成?」
雲時卿道:「你應當許願後再撒手,第一盞燈的願望最是靈驗了。」
柳柒猶疑地看了他一眼,嗤道:「雲相不信神佛,卻信燈能祈願?」
雲時卿道:「以前不信。」
柳柒歪了歪頭,滿眼皆是疑惑:「現在開始相信了?」
雲時卿點評道:「柒郎真聰明。」
柳柒橫他一眼,復又提一盞燈在手,冷聲命令道:「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