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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紫袍金帶的丞相大人款步而來,在御桌前躬身揖禮:「臣柳柒問陛下安。」
昭元帝緩緩抬頭,不禁揶揄道:「柳相不愧是朕最信賴的臣子,體諒朕政務繁忙,特趕早入宮為朕解憂。」
柳柒歉然道:「臣有罪,恐負陛下之厚望。」
昭元帝復又埋頭閱覽奏摺:「卿來此處,可是有要事與朕商議?」
柳柒開門見山地道:「慶州之危關乎萬千百姓的生存,臣不敢在京安睡,特入宮面聖請纓,願與左甯大人共赴慶州,解慶州之危。」
昭元帝不露聲色地在摺子上批紅,轉而抬眼看向他:「慶州已有大將坐鎮,左大人前往乃是錦上添花了,無需硯書再去。」
柳柒道:「臣雖然沒上過戰場,卻也熟讀過兵書,或許能幫襯一二。」
昭元帝笑道:「你是擔心珩兒吧?」
柳柒水波不興地道:「前線兇險,王爺腿傷並未痊癒,臣實在是放心不下。」
昭元帝無奈一笑:「你呀,就是太過遷就他、縱容他了,若你是珩兒的兄長,指不定要將他寵成什麼模樣。」
柳柒道:「臣惶恐,斷不敢對王爺有此念頭。」
昭元帝道:「你是一介書生,本不該上戰場,念在你心繫百姓、心系淮南王的份兒上,朕准你前往慶州,但只能在那邊停留五日,無論此戰是否大捷,你都必須返回京城,若是違抗命令,朕絕不輕饒。」
柳柒拱手說道:「臣領旨。」
皇帝這邊被順利說服,柳柒回府更換衣物之後就與左甯會和了,至辰時三刻便起程離京。
*
六月二十那天,趙律白率兵偷襲了回元大營,雙方皆損傷慘重,眼下已休戰了六七日,暫得平靜。
戈壁荒蕪,氣候燥熱,將士們每隔一個時辰便輪班一次,警惕回元大軍反殺回來。
雲時卿這幾日沒有回城,和趙律白等人一起待在胡楊林內,以便隨時應戰。
雖然那晚他在歐陽府動了氣,可歐陽建和張仁並未退縮懼怕,反而愈發殷切地討他歡心。
——那些從京城流出的話本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雲時卿倘若真不喜歡,憑他的雷霆手段早已派人把這些話本焚了個乾乾淨淨,何至於讓它們如雨後春筍般蔓延?
歐陽建那個所謂的義子景禾,長著一雙多情的鳳目,舉手投足間與柳柒的氣度有七成相似,正因為此,歐陽建才敢把人送到他面前,想討一討他的歡心,甚至膽大到偷偷把人塞進軍營里來。
雲時卿自是不理,那景禾倒也識趣,從不主動在他面前晃悠,以免招之不快。
過了正午,日頭才是最毒辣的,饒是綠蔭遍地的胡楊林也擋不住外面的滾滾熱浪。
趙律白無時無刻不在翻閱兵書,雲時卿鮮少與他說話,如非必要,兩人幾乎不碰面。
不多時,伙夫端來幾碗晾至常溫的銀耳羹分發給將帥們,雲時卿若有所思地捧著陶碗,目光瞥向幾丈開外的景禾,不由促狹一笑。
他對伙夫道:「去請景公子過來,讓他把銀耳羹呈給王爺。」
伙夫依言將銀耳羹遞給景禾,並依照雲時卿的吩咐讓他把銀耳送給了趙律白。
「王爺,您請用一碗羹湯罷,可消暑敗火。」景禾放下碗,畢恭畢敬地說道。
趙律白聞聲抬頭,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待意識到此人是歐陽建的義子後,他才收回視線,淡淡地道:「本王晚些時候再食用。」
景禾頷首道:「是。」
說罷便要離去,卻被趙律白叫住了:「你叫景禾?」
景禾道:「回王爺,正是。」
趙律白又道:「歐陽建當真是你義父?」
景禾微怔,旋即應道:「歐陽大人的確是草民的義父。」
趙律白輕笑一聲:「還真是有心了。」
景禾沒明白過來他這話有何深意,只垂手立在原地,不進亦不退。
「你退下吧,」趙律白說道,「若無傳喚,莫再來此。」
景禾道:「是。」
他進入趙律白營帳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很快便被趕出來了,雲時卿哂笑,暗道趙律白可真是坐懷不亂,如今有了個和柳柒神似的人,他竟然沒有把對方留在身邊。
少頃,貼了兩撇鬍鬚的夕妃慈快步走來,將今日收到的信箋交到雲時卿手裡,他抖開一瞧,裡面寥寥幾句話,匯報的全是京中的瑣碎事,沒再提那人半個字。
濃黑的眉梢頓時擰緊,他問道:「就這一封?」
夕妃慈詫異道:「大人還想要幾封?」
雲時卿將信箋揉成團,掌心輕輕發力,眨眼就已碎成齏粉。
夕妃慈掩嘴輕笑:「哎呀,已經好幾日沒有柳相的消息了,也不知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婚配。」
雲時卿漠然地投來視線:「出去!」
夕妃慈嗤道:「凶我作甚?是朱岩沒在信中提到柳柒,大人若有怒,還是留著回京後發給朱岩那小子罷。」
雲時卿喝了幾口銀耳羹敗心火,須臾後問道:「左甯到哪兒了?」
夕妃慈不冷不熱地應道:「左大人十六出發,今已廿七,想必不日就能抵達慶州了。」
雲時卿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入夜之後,荒漠裡格外寂靜,流光追月,飛彩凝輝。
沙地聚熱迅速,散熱也極快,還未至子時氣溫便已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