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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刑者用燒紅的利刃劃開犯人後頸的皮膚,然後沿肩胛兩側一寸寸往下割開,再徒手順著劃痕緩慢地撕下整塊皮膚,至骶骨處中止。
到了這個時候,典史就會用帶有鋸齒的鐵匙刮掉犯人肩胛處的肉,待露出森白的肩胛骨時,繼而用刻刀在骨頭上刻下一朵染血的花,是為「白骨花開」。
倘若犯人熬過剝皮、剜肉、刻骨的痛苦而不死,典史便會替犯人重新縫合上皮膚,如果在受刑過程中不幸死去,那麼施刑的典史也要受罰,故而皇城司的典史們輕易不會動用此刑,除非授了特命。
柳柒呼吸一凜,不知不覺間已將手中那枚青李捏碎。
見他情緒上頭,柳逢當即勸道:「公子,岑將軍此番入獄和紀少游那首詩脫不了干係,無論他有罪與否您都不能插手,這是老爺再三叮囑過的。」
「我去宮裡見一見陛下。」柳柒無視他的忠告,說罷從搖椅內站起身,還未邁出步,忽聞身後有一道極細微的聲響破空而來,他迅速側身躲避,只見一枚青石擊在柱上,雖未留下過深的痕跡,卻也足以令人警惕。
如果方才他沒有躲掉,這枚石子擊中的便是肩部的穴位。
柳柒回頭瞧去,一名玄衣男子環抱雙臂倚在東面牆根下的石榴樹上,日光穿透枝椏斑駁地灑落,將那雙俊朗的眉眼映照得格外張揚。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柳柒淡淡地收回視線,擦淨手後邁下石階,雲時卿折一枝石榴花往這邊走來,攔住了他的去路:「今日可是端陽節,陛下召了幾位皇子入宮享用家宴,大人若在此刻入宮,難免會掃了陛下的雅興。」
「如此說來,三殿下也入宮了?」柳柒問道。
「這是自然,」雲時卿知道他想說什麼,不由笑道,「三殿下此番禁足本就是做做樣子給那群朝臣看的,他有多得聖寵,大人豈會不知?」
他這一番話,頓時教柳柒冷靜下來。
——紀少游那首詩字字見血,抨擊當今陛下弒兄奪位不仁不義,此舉不僅讓他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更是令陛下懷疑岑默暗藏反心,欲殺之而後快。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出面替岑默說話,都會引來陛下的猜忌。
趙律白及冠在即,即使被冊封為王了,只要他能穩住昭元帝,再以腿傷為藉口便能暫時留在京城不赴封地。
柳柒是趙律白的人,他不想在緊要關頭亂了陣腳,給二殿下招惹是非,白白將太子之位拱手讓人。
「柒郎,今天可是闔家團聚的好日子。」雲時卿將新折的石榴花插進柳柒的鬢角,終止了他的沉思。
侍立在一旁的柳逢見狀愣了愣,旋即默默離開。
柳柒抬眼看向他,冷聲道:「那又怎樣?」
雲時卿凝眸而視,沒有說話。
柳柒懶得去揣測這人的心思,沉著臉回到屋內,雲時卿緊步跟上,隨他來到窗前的小桌坐定。
窗外有一叢綠油油的芭蕉樹,緊鄰左右的是幾株枝繁葉茂的柳樹,枝椏垂入荷塘里,有風拂過時,便會勾起一圈圈的漣漪。
這個時節正值藕花綻放,荷葉清香、花穗甘洌,是初夏特有的氣息。
兩人靜坐在此,紛紛側首看向荷塘里成群游過的錦鯉,過了好半晌適才有人開口打破僵局。
「你去找過韓瑾秋?」雲時卿問道。
柳柒點了點頭:「嗯。」
「沐扶霜為何會來京城?」
「許是因為韓御史罷。」
雲時卿不解:「難道不是為你而來?」
柳柒道:「一枚禁蠱而已,犯不著沐教主親自跑一趟。韓御史說他與沐扶霜之間有一段陳年的恩怨,也不知沐教主是否會對韓御史不利。」
沉吟幾息後,雲時卿又問:「沐扶霜可有告訴你是誰給你下的蠱?」
柳柒緩緩搖頭:「他不肯說。」
雲時卿張了張嘴,將話鋒一轉:「昔年你入紫薇谷拜師時是受何人引薦?」
柳柒疑惑地看向他:「你問這個做甚?」
「有些好奇罷了。」雲時卿笑道。
當年他雖入門比柳柒晚,卻時常欺負柳柒,還仗著年長柳柒半歲將彼此師兄弟的身份調換過來了,柳柒為此沒少記恨他,十二歲之前兩人不是打就是吵,本該寧靜清幽的紫薇谷幾乎被他倆弄得雞犬不寧。
由於結仇結得比較早,兩人甚少打聽彼此的事,故而雲時卿才會有此一問。
柳柒水波不興地道:「我幼時體弱,父親便送我去紫薇谷學武強身,他與師父似乎相識——你呢,你又是如何來到紫薇谷的?」
雲時卿笑道:「還挺巧,我父親也與師父相識。」
柳柒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卻也沒再過問。
須臾,雲時卿從襟內摸出一串紅彤彤的繩兒,正是用五色絲編織而成的百索,寓意驅邪納吉、長命百歲。
這繩兒似乎與普通的五色絲不同,當中串一顆桃核雕刻的珠子,左右各襯兩枚和田白玉,雖有些花哨,卻極好看。
雲時卿晃了晃手中的百索:「今日過節,下官未曾備得好禮就已登門,實屬唐突,謹以此物聊表心意,還望大人勿怪。」
柳柒看了那五色絲百索一眼,淡聲道:「這繩兒略大,我戴著不合適。」
「下官熟知大人身上每一處的尺寸,豈會犯下這等低劣的錯誤?」雲時卿一邊調侃,一邊來到他身旁蹲下,旋即握住那隻精瘦的腳腕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脫掉了白靴白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