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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柒遞給他一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眼神,他繼續說道,「崑山玉碎蠱的情毒可惑人心智,但隨著復發次數的增多,這種操控心智的效力就漸次薄弱。此蠱每逢月中便會復發一次,不可根除,只能疏解。而唯一疏解之法就是與初次那人行魚水之歡,否則將腸穿肚爛而死。」
柳柒一直被壓在桌上,腰骨以下疼痛不堪,額間很快便滲出了一層薄汗。
雲時卿不打算為難他了,正待解開穴道時,忽然瞥見墨藍氅領下的頸側皮膚上印刻著一枚頗為艷麗的齒跡,頓了頓,問道:「還要殺我嗎?」
柳柒的怒意脫口而出:「恨不能剁了你,將你千刀萬剮。」
雲時卿點開他肩上的穴位,唇角微揚,語調頗為浮浪:「柒郎以後每個月都需要我,若真剁了,誰讓你歡愉?」
這聲「柒郎」令柳柒渾身僵住,素來氣定神閒、溫雅淡定的人再也顧不得斯文了,咬牙切齒地說道:「滾!」
說罷一腳踹開了他,拔出佩刀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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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一,述律蓉蓉率領使臣離開汴京返回北狄。
此次和親之事雖未談妥,但北狄所承諾的幾座城池均已獻給大鄴,大鄴也沒有失信,願出兵助北狄平七部之亂。
述律公主這幾日多數是在驛館度過的,貴妃娘娘偶爾也會宣她入宮小敘,或聽聽小曲兒看看戲,或與皇城司的侍衛練習騎射。
自從上元節一別後,她便再沒見過柳柒,今日啟程之前,倒是在南薰門外又與他相遇了。
此次相送的除了柳丞相之外,還有雲時卿以及禮部、鴻臚寺的列位大人,甚至連陛下的三位皇子也在其中。
馬車停在一株柳樹下,述律蓉蓉不自禁回頭,柳柒依舊是紫袍金帶、玉樹臨風的模樣。
隨行的使臣也循著她的目光望向柳柒,旋即對述律蓉蓉說道:「公主,該啟程了。」
述律蓉蓉沉吟幾息後,轉身朝柳柒走了過去:「我來汴京那日,柳相也是站在這裡的。」
彼時天地一片皓白,唯有他清風霽月,玉樹臨風。
柳柒微微一笑:「公主博聞強記,微臣自愧不如。」
述律蓉蓉看了看一旁的雲時卿,又將視線移回,問道:「柳相當真不願意與我成親嗎?」
此話一出,不僅是大鄴這邊的官員愣在當下,就連北狄那群使臣和護衛都露出了震愕的神色。
雲時卿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輕笑。
柳柒恭謙地對她揖禮:「公主聰慧,理當尋良人相伴。」
述律蓉蓉料定他會這麼說,無奈地嘆息道:「我說笑的,柳相不必當真。」話畢對柳柒和雲時卿行了個中原的辭別禮,「兩位丞相留步罷。」
晌午的日光溫和明媚,映照著少女的笑靨,她身形矯健地坐上馬車,掀開車簾沖柳柒揮手:「柳相,我們還會再見的!」
柳柒心下一震,面上仍舊掛著溫和的笑,拱手說道:「恭送公主。」
送走述律蓉蓉後,官吏們紛紛乘轎返回各部的衙門。
柳柒正欲轉身,聽到雲時卿喚了聲「柳大人」,他沒什麼表情地回頭:「何事?」
雲時卿幾步走近,客客氣氣地說道:「聽說京中各大書坊刊賣的話本,譬如《恨海情天錄》、《宿敵丞相惹風月》等均已被官府查處,甚至嚴令禁止撰寫與刊印,違者將重金處罰,大人對此可有耳聞?」
柳柒不答反問:「這件事難道不是雲相所為?」
雲時卿笑道:「大人總愛借雲某的名義行事,然後將過錯丟給我。但大人應該聽說過『畫皮難畫骨』這句話,若此事真是我所為,我定會剮掉主事之人的一層皮,讓他們嘗遍皇城司的酷刑,而不是區區的罰金警告。」
柳柒丟下一句「有病」便俯身進入了輿轎,轉而對轎夫吩咐道:「去禮部衙門。」
他這兩日告假堆積了不少公文,需在今日全部處理,至傍晚時方才止歇。一杯熱茶剛下肚,眨眼又被昭元帝的口諭傳去宮裡了。
內侍官備了一桌海味山珍並兩副碗碟筷具,見他到來,當即揖禮問安,繼而拉開椅子請他就座。
昭元帝奉行仁政,親和寬厚,曾不止一次與臣子同食同飲。柳柒未推辭,見禮之後便入了座。
宮婢斟了兩杯溫好的酒,依次呈與昭元帝和柳柒。
柳柒盯著滿杯熱酒遲遲沒有動作,他擔心這杯酒飲下去會誘發蠱毒,正欲推辭時,昭元帝說道:「柳相近日告病,身體應當尚未痊癒,這酒便不吃了罷。」
柳柒說道:「臣感念聖恩。」
昭元帝笑了笑:「官話就莫說了,就當是家常小宴,隨性即可。」
柳柒點頭應了,撿幾個稍清淡點的菜吃了兩口,並舀一碗稠粥果腹。昭元帝只當他身體欠佳不宜飲食太過油膩之物,倒也沒說什麼。
少頃,昭元帝說道:「成都府路今年的歲貢較之去年又遞減了許多。」
柳柒放下玉箸,說道:「蜀地風調雨順,物產良多,有『天府之國』的美譽,以往的歲貢比江南幾府都要多出幾成。」
昭元帝搖頭:「成都府路轉運使沉捷每每上書都在訴苦,言其所征之稅全部用在西南邊防了,產出作物也多為百姓儲糧,以備不時之需,幾乎無甚存余。」
柳柒試探道:「陛下相信沉大人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