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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將採買而來的東西搬入穹廬,述律英此刻正坐在搖椅里閉目假寐, 他懷裡趴著一個熟睡的嬰兒,四肢如蛙腿般微蜷,小腳丫白白胖胖,煞是可愛。
見述律英睜開了眼, 柳逢問道:「怎殿下一人在此, 我家公子和雲少爺呢?」
棠兒的一雙小手緊巴巴地揪著述律英的衣襟, 聽見動靜哼唧著蠕動了幾下, 述律英安撫似的輕拍撫棠兒的後背, 復又閉上雙目淡聲回應著:「不知道。」
不知從哪天開始, 每當他想和柳柒說說話的時候, 雲時卿便不由分說地把孩子塞給他,讓他這位小叔叔幫忙哄一哄。
述律英不喜歡孩子,尤其是剛斷奶的孩子,可面對棠兒時卻又莫名有些動容。
這個孩子的雙眼極為漂亮,笑時如有和風輕拂,讓人很難生出厭惡之情。
久而久之,棠兒也黏上述律英了,一見他便咿咿呀呀地鬧著,伸出小手渴求他的懷抱。
當然,柳逢自是知道雲時卿的那點小心思——必定是醋罈子打翻了,變著法兒地把人趕走呢。
柳逢暗自笑了笑,旋即往隔壁的穹廬走去。
柳柒手握一卷古籍半倚著案台,而雲時卿則枕在他的腿上安然入睡。
柳逢輕叩簾櫳,得到應允後方才入內。
「家書寄走了嗎?」柳柒頭問道。
柳逢點了點頭:「已經按公子的吩咐寄走了,不過此處離揚州和金陵城甚遠,恐怕老爺夫人和親家老爺親家夫人要下個月月底才能收到信。」
柳柒道:「能送達就好。」
靜默須臾,柳逢道:「屬下方才在鎮子上得到了一些消息,公子要聽嗎?」
柳柒聽出他話裡有話,遂合上書頁看向他:「中原的?」
「嗯,」柳逢道,「聽說朝中局勢有所變動,如今右相解同知手握大鄴半數兵權,是當今陛下最信賴的臣工。陛下擢升解相的心腹杜遠澤為正三品上懷化大將軍,並將其調往玉門關。」
「玉門關?」躺在柳柒腿上的雲時卿悠悠睜開眼,「玉門關不是由鎮遠大將軍蕭千塵鎮守嗎,為何又要增派一個正三品的將軍?」
鎮遠大將軍蕭千塵與柳柒交好,兩人於春闈大考前結識,堪稱一見如故,去年工布王之亂時,還是蕭千塵領兵前往蜀地平了亂。
他是永安侯蕭煦國的長子,驍勇善戰、威名赫赫,鎮守玉門關已有五年之久,令北方的大夏國不敢輕易來犯。
如今趙律白任命杜遠澤為三品將軍鎮守西北玉門,必然會對蕭千塵的地位有所動搖。
雲時卿和柳柒似乎都想到了這一點,面色漸漸沉了下來。
柳逢道:「蕭將軍及其手下的十五萬兵力被撤離了玉門關,已經調往太原了。」
「太原?」柳柒蹙眉,沉思良久才再次出聲,「如此一來,整個蕭家軍就聚集在河東路了,趙律白這是要做什麼?莫非他也想北徵收復十六州?倘若真是這樣,那北狄與大鄴的盟約豈不是要作廢?」
雲時卿道:「北狄與大鄴實屬君臣關係,君掠臣土,臣便只能挨打,更何況北狄正逢內亂,趙律白這個時候出兵倒是能有幾分攻城的勝算,此舉挺符合他一貫的行事手段。」
柳柒微蹙著眉,幾息後問向柳逢:「可還有其他消息?」
柳逢搖頭道:「沒有了。」
鎮上每日都會湧進不少從大鄴而來的商旅,他們歇腳閒談時便會將沿途之所見所聞當作飯後的談資,這無疑是最便捷、最快速的傳遞消息的途徑。
柳逢每次去鎮上趕集都能帶回一些與中原有關的消息,也算是他們與世無爭日子裡的零星趣聞。
待柳逢離去後,雲時卿勾著柳柒的手臂問道:「柒郎心裡還放不下?」
柳柒笑道:「不過是隨口一問,談何放得下放不下。」
雲時卿坐起身,順勢抽走他手裡的書冊:「別去理會那些事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柳柒被他半拉半摟地帶出穹廬,直到被抱上馬背了仍在發問,「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雲時卿翻身上馬,摟著他的腰說道:「去了就知道了。」
「等等,棠兒還——」柳柒話音未落,駿馬便載著兩人疾馳而去,呼嘯的風聲自耳畔掠過,將他的話悉數吞沒。
他們迎著正午的日光策馬而行,青蔥翠綠的草原上仿佛只剩下這兩道俊拔的身影,柳柒的髮帶迎風翻飛,與雲時卿滿頭白髮糾纏在一處,莫名繾綣。
烈馬沿漠古爾草原一路往南行去,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來到了一片灌木叢,恍然間,柳柒隱約聞見絲絲縷縷的花香,宛如清荷,又好似丹桂,甜蜜馥郁,令人迷醉。
正疑惑時,馬兒已馱著他們走出了叢林,頃刻間,一片絳紫花海赫然入目。
雲時卿將下巴搭在柳柒的肩頭,輕聲問道:「好看嗎?」
花香襲人,彩蝶翻飛,柳柒有好半晌沒有出聲,直到腰間的手漸漸收緊,他才訥訥地點了點頭:「好看。你是如何得知這個地方的?」
雲時卿笑道:「昨天你困中覺時我四下里逛了逛,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此處,想著你會喜歡,於是帶你過來瞧瞧。」
說罷翻身下馬,一併將他也扶下,「我在中原時不曾見過這些花,柒郎可認得?」
柳柒走進花叢,彎腰折了一枝仔細觀摩,這些花均為絳紫色,瓣葉宛如鋸齒,將鵝黃蕊心層層疊疊包裹著,嬌而不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