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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時卿傷勢嚴峻, 渾身上下只一張嘴還能動:「此言差矣,大人現在頂多是救我,若真扛著一具屍體回府, 那麼大人以後便是鰥夫了。」
柳柒懶得與他拌嘴, 回到寢室後當即命柳逢前往東苑請了孟大夫過來, 孟大夫聞訊趕來,替雲時卿號過脈之後神色驟變, 而後解開他的衣襟,胸膛處紫黑一片, 煞是猙獰。
孟大夫伸手輕輕觸按雲時卿的胸膛,頓時教他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
柳柒緊了緊眉心, 問道:「這是中毒了?」
孟大夫搖頭:「非也,雲大人的肺腑被內力震傷,左側肋骨斷了兩根,淤血難出。好在心脈未受損, 否則藥石無醫。」
沐扶霜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 雲時卿縱然能打, 可他到底不是混跡江湖的人, 接了沐扶霜三掌還能活命已是對方手下留情了。
柳柒聽見孟大夫那句「好在心脈未受損」便沒有多問了, 孟大夫默默展開針囊, 用銀針替雲時卿疏通了胸口的經脈, 回頭時才發現柳柒嘴角有一絲乾涸的血跡,擔憂道:「公子也受傷了?」
「小傷,無礙。」柳柒道。
孟大夫放不下心,替他診過脈之後適才舒口氣。
雲時卿猶疑道:「沐扶霜方才那掌雖未用力,可他也吐了血,當真無礙?」
孟大夫頭這是一回被人質疑醫術,冷哼道:「老朽說沒事那就是沒事,即便有事,老朽也能將他醫好!公子何其信任老朽,當年不惜跋山涉水請老朽來——」
「這裡沒什麼事了,孟大夫回房歇息去罷。」柳柒淡聲打斷他的話。
孟大夫默了默,將到嘴的話咽回腹中,隨後向他請辭離去。
柳逢也沒多待,從容地退出門外。
明天便是二皇子的冠禮——確切地說,是立儲的日子。柳柒身為禮部尚書,需在皇子祭祀時以贊者的身份誦祝詞。
為免在大禮上出現紕漏,他換掉夜行衣後準備及早入睡,雲時卿見他越過自己躺在床的內側,不禁打趣:「本以為大人要去書房就寢,沒想到竟願意與下官同床共枕。」
柳柒扯過被褥:「這是我的寢室,我為何要去書房?更何況你如今負傷在身,我也不必防著你。」
雲時嘆息道:「原來大人一直防著下官啊。」
柳柒此刻並無多少睡意,索性與他說起話來:「你是從何處得知了沐扶霜與韓御史的往事?」
「瞎猜的,」雲時卿道,「沐扶霜與沈離素不相識,為何要去尋他麻煩?唯一的解釋便是韓瑾秋。韓瑾秋曾說他與沐扶霜之間有點舊怨,正因為此才自廢武功離開了執天教。」
話說至此,雲時卿哼笑道,「他沐扶霜是何等人物,若是真有恩怨直接把人殺了便是,再不濟也可以把人留下來慢慢折磨。可他卻甘心放韓瑾秋離教,如此胸襟,多半是余情未了。
「沈離是韓瑾秋的學生,平素與他走得近,如今被沐扶霜瞧見,興許是誤會了什麼,故而才會想到要殺了沈離以絕後患。」
若非如此,沐扶霜也不會被分神,讓柳柒有機會傷到他。
沉吟片刻後,柳柒將話鋒一轉:「孩子早夭、以及我壽數大減之事你一早就知道對不對?」
雲時卿眸光翕動:「我也是今日才知曉。」
柳柒側首看向他,倏爾一笑:「是嗎?」
雲時卿沒有轉頭,目不交睫地盯著帳頂:「我騙你做什麼。」
柳柒道:「也對,你那麼恨我,若知道此事,定要來我面前招搖。」
雲時卿顰蹙著眉,不悅地轉過臉盯著他看,柳柒恍若未覺,側身向里合眼入眠。
翌日天破曉時,金恩寺的僧人就已來到太廟,皇子冠禮非同尋常,需要有道場支撐方顯儀式之隆重。
內侍官和宮娥們將祭祀之物品陸陸續續送來此處,旭日東升時,皇城司使歐陽瑜率十數名禁軍高手護送禮部尚書及侍郎、郎中等人入太廟,柳柒手裡捧著一套衣冠,正是今日冊封皇太子的袞冕。
不多時,滿朝文武陸續進入太廟,在阼階以北的席間落座。
趙律白挽了發,著彩衣候在東房,面南而立。
至巳時,昭元帝與禮部尚書柳柒於祭台前拜祭天地,待祭拜結束,柳柒始念祝辭:「古者冠禮筮日筮賓,所以敬冠事。二皇子趙律白今逢冠日,禮賓於宗廟,上敬天地、下示萬民,始承祖宗之禮法,三冠其身,謂成人也。」
言罷,內侍省都知於祭台鳴鞭,三響後趙律白自東房行出,於西階前的蒲團上坐定。柳柒款步近前,替他整理好衣冠與頭髮,溫聲道:「殿下今日及冠,從此便是肩負國之職責的成人,萬望謹言慎行,履踐孝悌忠順之道。」
趙律白一錯不錯地凝視著他,幾息後方才拱手揖禮:「敬謝柳相之教誨。」
百官靜坐席間,皆目不轉睛地看向這邊的兩人。趙律衍吃下一杯清酒,見他的二皇兄緩緩起身朝昭元帝走去,卻因腿傷未愈之故而略有些跛,忍不住嘲笑了一聲。
師旦側眸,低聲道:「此乃太廟,殿下之言行需格外謹慎。」
趙律衍放下酒杯,很快便斂去了眸中的嘲弄之色。
昭元帝頭戴玉珠十二旒,身穿玄色十二章袞冕服,莊嚴肅穆,威嚴尤甚。
趙律白來到他身前,恭身揖禮:「陛下。」
昭元帝示意他平身,很快便有內侍官將一加冠所需的發冠、笄、櫛、服等物呈遞而來,並為趙律白更換了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