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柳柒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不禁蹙眉:「為何這般看著我?」
雲時卿笑道:「人人都說揚州柒郎溫潤如玉,可雲某卻從未體會過。從小到大你對我不是打就是冷眼相待,鮮少給過好臉子,所以有些好奇大人溫柔的時候究竟是何模樣。」
柳柒瞬間沉下臉:「我以前怎麼從未發現你是這麼不要臉的人。」
雲時卿道:「哦?不知在大人眼裡,我以前是怎樣的人?」
柳柒瞥了他一眼,生生將「賤人」二字壓在舌下,旋即起身走向馬廄,牽了馬便往官道行去。
掌燈時分,眾人抵達汴京城。雲時卿和柳柒回到府上匆忙洗沐之後便立刻前往皇宮面見昭元帝。
一人請罪,一人復命。
昭元帝命御廚備了一桌洗塵宴留柳柒在宮中用膳,桌上僅兩雙玉箸、兩份碗具、兩隻羊脂白玉杯。
雲時卿乃戴罪之身,正跪於殿中聽候聖上發落,然昭元帝此刻正與柳柒同桌而食,對這位右丞相不聞不問。
洗塵宴頗為豐盛,美味珍饈應有盡有,其中有半數是御廚根據柳柒的喜好特意準備的,譬如炙鹿肉、蟹生、蓮花鴨簽等。
昭元帝道:「聽聞柳相此行困難重重,甚至被工布王射傷了左腿,可有請大夫好好醫治?」
柳柒極力壓下山珍海味帶來的噁心感,溫聲道:「臣的傷已無大礙,敬謝陛下關懷。」
昭元帝道:「萬萬沒想到工布王之野心竟如斯之大,殺害大鄴官員不說,甚至敢侵吞我朝兵馬及國稅。柳相此次奔波了四十餘日,旨為大鄴與納藏修好,卿之功勞,當惠及宗族,連同令尊亦可加官晉爵。」
「陛下之恩澤,臣與家父感激涕零。」柳柒頷首道謝,片刻後又道,「陛下雖派遣了十餘位皇城司高手保護臣,可是工布王詭計多端,致使臣多次身陷囹圄,甚至害得一眾護衛喪失了性命,臣愧疚難安。萬幸有雲相出手相助,屢次救臣於危難之中,若沒有雲相,臣絕無可能越過邛崍山到達丹巴城。」
昭元帝微笑道:「兩位愛卿互相扶持,正是朕樂意見到的。然而雲相身兼樞密使一職,手握朝廷半數兵權,此番瞞著朕私自離京已然觸了國法,且轉運使沉捷——不,應該說工布王。工布王任職成都府路轉運使之際曾與師中書以及雲相屢有來往,如今事變,朝中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員不知道往朕手裡遞了多少參本,參他雲時卿中飽私囊侵吞地方稅收、參他雲時卿目無法紀目無君上、參他雲時卿勾結蠻夷意圖謀反!」
說到最後時,素來仁和親厚的皇帝竟憤怒難當,霎時間,整個清居殿落針可聞,侍立在左右的宮娥內侍官們無不跪倒在地,紛紛垂首屏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昭元帝又道,「有功自當賞,有過必受罰。雲時卿身為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言行舉止當為百官之表率。可他卻欺上瞞下,難道這就是權臣應有的表率?!倘若朕此次讓他功過相抵,如何堵住悠悠眾口?如何力排眾議?」
柳柒自席間起身,繼而在皇帝身前跪下:「是臣思慮不周,還請陛下息怒。」
雲時卿伏地說道:「罪臣無詔離京,致使朝政崩壞、綱紀廢弛,今自請罰俸降職。」
昭元帝的視線緩緩挪到他身上,怒火似降了不少,良久才輕嘆了口氣:「晚章是朕欽點的狀元郎,當之無愧的天子門生,一步步官至丞相,非常人所能及也。朕予你厚望重任,你豈可辜負朕?」
雲時卿道:「臣罪該萬死。」
昭元帝的語調略顯和緩:「降職之事早朝再議,春闈在即,柳相且回府休憩罷。」
柳柒道:「臣身為今年春闈主考官,卻因蜀地之事未能出卷,為保考試順暢,臣懇請開封驗卷,以確保萬無一失。」
科舉事關重大,若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紕漏,凡禮部上下都要遭受牽連,甚至連累其他考官。
昭元帝見他如此嚴謹,便道:「柳相可持朕手諭驗卷。」
「謝陛下。」柳柒起身揖禮,「臣告退。」
昭元帝復又看向雲時卿:「你也退下。」
雲時卿叩首道:「罪臣告退。」
柳柒被那桌山珍海味熏得難受極了,走出清居殿之後適才得以緩解。
不多時,雲時卿緊步趕來:「大人還未用晚膳,是打算回府吃呢,還是去雲生結海樓?」
「我不餓,」柳柒道,「天色尚早,我得去禮部衙門一趟。茲事體大,馬虎不得。」
雲時卿道:「若是尋常事,雲某還能幫大人一把,但是事關科舉,雲某就不摻和了。」
柳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尋常事也不需要你幫我。」
雲時卿笑道:「方才大人肯在陛下面前替雲某求情,定是看在咱們夫妻一場的情分上。」
柳柒倏然瞪大了雙目,當即警惕地看向四周,幸而此時宣德門附近空無一人,不由微惱:「雲時卿,我從沒想過要幫你求情,你無詔離京大逆不道,我若為你求情,等同於欺君罔上。另外——你我之間除了同僚關係外並無任何瓜葛,休要嚼舌頭。」
說罷疾步走出宮門,待柳逢挑開轎簾後當即入內:「去禮部衙門。」
考卷早在五日之前就已入冊密封,現存放於禮部衙署內,由刑部之人日夜看守。
柳柒持昭元帝手諭入閣驗卷,不多時,其餘三位同考官也被迫來到禮部,與他一同檢查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