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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柒一見到雲時卿,腹部就不受控地作痛,此刻又被來往的同僚盯著看,心頭莫名躁鬱,不由加快了步伐。
見他不應聲,雲時卿繼續揶揄道:「下官本以為大人是個絕情之人,沒想到真的會為了一份露水情緣做到這種地步。大人不如趁此機會向陛下開口,將少主從牢里討出來,如此不僅救了少主,還能金屋藏嬌,可謂是一舉兩得。」
柳柒忍住怒意微微一笑:「多謝雲大人點撥,本官明日便向陛下開這個口,看看能否將烏魯森圖留在身邊。」
雲時卿緩緩壓下上揚的嘴角,一時竟忘了反譏。
柳柒已至轎前,待柳逢拉開轎簾後,他轉身看向雲時卿:「君子一言,千金難換。我既承諾了烏魯森圖,自然要保他父親一命。烏魯森圖深明大義,如果沒有他,你我早已死在蜀地了,工布王也不會輕易被擒。」
「好一個『君子一言,千金難換』。」雲時卿似笑非笑,「這麼說來,我還得感激他?」
柳柒語調甚是淡漠:「謝不謝在你,不必對我陰陽怪氣。」旋即彎腰步入肩輿內,對轎夫道,「起轎回府。」
用過早膳後,柳柒在府上小憩片刻,旋即動身前往宮城,來到都堂務公。
都堂乃丞相務公的衙署,於宮城內大慶殿之南。柳柒和雲時卿不睦已久,為了不碰面,兩人鮮少來都堂務公,柳柒時常待在禮部,雲時卿則常駐樞密院,都堂反而空置下來了。
如今雲時卿官貶三階,右丞相一職得以空缺,柳柒便時不時來都堂一趟,正好圖個清靜。
晌午日光溫旭,洋洋灑灑透窗而入,猶如在桌案上鋪了一層碎金。
柳柒疲乏睏倦,吃了茶也無法醒神,便起身去廊下吹了吹風。
正這時,二皇子趙律白穿過石門款步而來,柳柒困意頓散,忙走近了揖禮:「臣問殿下安。」
趙律白笑道:「不必多禮。」
柳柒將人引入屋內,很快便有小吏進來點茶。柳柒問道:「殿下緣何來此?」
趙律白道:「上次蜀中一別,已有多日不曾見硯書,你舊傷可痊癒了?」
柳柒笑道:「蒙殿下記掛,臣深感恩澤,早已痊癒。」
趙律白眉目舒展:「痊癒就好。你是不知啊,當初我得知你和雲時卿去了納藏,整顆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雲時卿素來與你不合,你又手無寸鐵之力,倘若他藉此機會加害於你……」說罷輕笑一聲,「好在你平安歸來。」
柳柒低頭飲了兩口熱茶,垂下睫羽掩去眸中的情緒。
少頃,趙律白又道,「如今右相之位空懸,陛下卻沒有擢升提拔他人之意,硯書覺得,是否要薦舉一人填補空缺?」
柳柒抬眸:「殿下可有人選?」
趙律白道:「韓瑾秋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韓御史?」柳柒蹙了蹙眉,「韓御史此人的確是股清流,既不與師中書等人交好,也鮮少與臣有交集。」
趙律白笑道:「韓御史監察百官,自是不能與人深交。」
柳柒輕嘆一聲,說道:「丞相之位,師旦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即使右相一職無法回到雲時卿手裡,他們也不會輕易讓我舉薦的人上位。」
「先不說此事了,」趙律白放下茶盞,一雙俊眉微彎,「許久不曾與硯書敘闊,硯書若得閒,傍晚隨我至雲生結海樓共用晚膳罷。」
柳柒溫聲道:「臣定當赴宴。」
*
兩日後的丑時七刻,柳柒趕早進宮來到待漏院晨集。
處置工布王之事各方意見難有統一,昭元帝只好將其再次提上議程。
眼下時候尚早,待漏院裡僅寥寥幾人,他們與柳柒打過招呼之後便靠著牆根打起盹兒來,補一補眠。
少頃,御史大夫韓瑾秋持笏而來,與柳柒互相見禮道安之後便安安靜靜地立在旁側。
更漏流逝,官員們披星戴月,陸陸續續趕來了。
柳柒餘光翕動,瞥見人群中有道玉樹臨風的緋色身影,遂不露聲色地轉了個方向,儘可能眼不見心不煩。
早朝在五更,眼下有人止不住飢餓,便從宣德門外的燒餅攤買了一枚燒餅快速啃食著,葷腥油氣逐漸在屋內瀰漫,熏得柳柒胃裡一陣翻騰。
他立即掩嘴壓下了噁心之意,一併捂住口鼻,將那股難聞的氣息屏擋在外。
正這時,小腹不合時宜地開始作痛,一時竟辨不出是胎兒所致,還是蠱蟲又在作祟。
柳柒擰著眉,無比期盼工布王之事能及早解決,屆時他便能安心地向陛下告幾日假,然後喝下落胎藥,除掉腹中的罪孽。
時辰至,百官齊齊前往大慶殿。
今日所議仍是與工布王有關。
如何降罪於工布王不僅關乎大鄴與納藏的情誼,發展至今已變成了黨羽之爭的籌碼。
大慶殿內爭執不下,唾沫橫飛,宛如鬧市。
柳柒腹痛未消,便未與他們爭論,其間也不知是誰開了口,一股子油膩帶腥的燒餅味幽幽飄來,柳柒再難忍受,捂住嘴乾嘔了一聲。
他的聲音並不明顯,眾人卻像授了令,漸漸止住了爭吵。
「嘔——」
又是一聲乾嘔,柳柒難受至極,眼眶倏地泛紅。
雲時卿極目望去,眉心漸漸擰緊。
坐在上首的昭元帝問道:「柳相身體可是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