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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找,」他說,「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連同殺害禁軍的幕後之人也一併繩之以法。另外——你再派人秘密前往揚州,查一查楊氏產下雙胎之前,柳笏曾和誰接觸過。」
歐陽瑜道:「微臣領旨。」
待他離去後,覃涪謹慎地道:「陛下既然有所懷疑,何不尋個由頭問一問柳相?若他真是先太子,與陛下便是親叔侄,叔侄相認,皆大歡喜。」
昭元帝道:「他在朕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提過此事,甚至連自身武學也刻意隱藏著……若真想與朕相認早就該認了,只怕他是另有所圖。」
「柳相和先帝並無半分相似之處,與先皇后亦不掛相,那枚玉興許只是個巧合。」覃涪又道,「柳家世代忠良,斷不會生異心。」
「世代忠良……」昭元帝笑了笑,道,「他們忠的可不是朕。」
靜默須臾,覃涪忐忑地開口:「微臣有一劣計,不知當言不當言。」
昭元帝道:「但說無妨。」
覃涪道:「既然陛下拿不定主意,不如給柳相冠個罪名,只要把他送進皇城司大牢,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荒唐!」昭元帝厲聲斥道,「硯書好歹是一國丞相,豈能說下獄便下獄?如此行徑,朕與昏君有何區別!」
覃涪忙請罪道:「微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昭元帝兀自摁揉著太陽穴,良久方才出聲,語調盡顯倦怠:「朕記得澤兒腰間有一片狀若梅花的胎記,若硯書亦有,或許就能驗證那枚玉佩是否是巧合了。」
微頓半晌,復又叮囑覃涪,「柳相此刻應該還在都堂,你命御膳房備幾樣他愛吃的小菜,再去都堂傳朕口諭,讓他來此陪朕用午膳。」
「微臣領旨。」覃涪搽掉額頭的汗,畢恭畢敬退出了清居殿,轉身之際見趙律白自鵝卵石小徑走將過來,覃涪即刻迎了上去,笑說道,「下官問王爺安。」
「覃大人無需多禮,」趙律白問道,「陛下可是在清居殿?」
覃涪道:「陛下今日頭疼病犯了,又因雜事煩憂,方才已歇了去。」
趙律白不禁好奇:「什麼雜事?」
覃涪道:「左不過是鴻臚寺那些大人對殿下您的婚事考慮得不夠周全,方才讓陛下生憂。」
趙律白水波不興地將手中的金絲楠木錦盒遞交給覃涪:「既如此,我就不叨擾陛下了,還請覃大人將此物點燃,或可緩解陛下的頭痛症。」
錦盒裡所盛之物名喚「菩提香」,是太醫局的醫館佐以藥材精心研製而成,初時並不好聞,趙律白便命人往裡面加了一味足以壓製藥物澀氣、但不影響藥效的菩提花,這才有了一點香源。昭元帝自患有頭痛症伊始便是燃此香安神定心、祛躁解疲。
覃涪道:「王爺的孝心,陛下都記在心裡的。」
趙律白無奈一笑:「下月完婚後我就要啟程前往封地了,趁現在還能盡孝膝前,能為陛下做點什麼便是什麼。」
覃涪微一頷首,沒再多言。
正午,清居殿。
覃涪斟一杯清酒呈與柳柒,昭元帝笑說道:「此乃去歲的陳釀,硯書可嘗嘗味道。」
柳柒沒料想皇帝今日會召他來用膳,因著未服藥,便是聞一聞酒香就足以勾動蠱蟲,更別提飲了去。
他正想著要如何推辭,卻聽昭元帝又道,「朕近來忙著操持珩兒的婚事,多虧有你和晚章替朕分擔政務,朕方能喘口氣。」
柳柒恭聲道:「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
昭元帝笑道:「硯書與朕雖是君臣,但朕一直拿你當小輩疼惜,你若是朕的孩子,朕或許就不用這麼操心了。」
柳柒道:「臣不敢僭越。」
昭元帝夾一片蝦糕入口,細嚼了咽下:「硯書今年二十又七,可曾想過成家立室?」
柳柒隱約猜出了今日這餐飯的用意,遂應道:「臣曾托人尋過親,但臣的性子著實無趣,鮮少有姑娘看得上臣,屢屢說媒,屢屢碰壁。」
「是你看不上人家吧?」昭元帝不禁失笑,「揚州柒郎的名聲冠絕汴京,是無數侯門貴女求而不得的兩人,豈會有姑娘拒絕了你?」
柳柒也笑道:「陛下又在拿臣尋開心了。」
他既已婉言相拒,昭元帝也不便強求:「婚姻非同兒戲,確實應當斟酌。朕今日召你來此並不是為了說媒,你且當是家宴閒談,勿要較真兒。」
柳柒應了聲是,而後吃進一塊時鮮兒的桂花蜜藕。
不多時,一名宮娥跪坐在柳柒身側的席氈上,替他往杯中續滿了酒。
這宮娥生得極俊美,鬢髮間依稀有一股子凜冽的梅香,舉手投足都帶著溫婉的氣質與風姿。
他沒有拿正眼去瞧,但是眸光卻微微變化了一瞬。
宮娥將杯盞遞與柳柒,柔柔地喚了一聲「柳相。」
酒香四溢,與胎兒爭食陽氣的蠱蟲大有甦醒的徵兆。
柳柒接過那杯酒,但沒有飲下。
「這丫頭也是揚州人,今春剛入了宮,且識些字,處事亦機敏。」昭元帝問道,「硯書覺得她如何?」
柳柒道:「甚好。」
昭元帝慈祥一笑:「既如此,那就讓她去你府上伺候。」
柳柒倏然抬眸:「陛下,臣府上的侍女已足夠多了,便不——」
「硯書既說她好,就將她收了去罷。」昭元帝打斷了他的話,「入府後如何處置,但憑你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