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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律白道:「左大人用兵如神,於排兵布陣一道頗有心得與經驗,而雲大人也曾在河西走廊一代與蠻夷交過手,殺伐果斷,令敵人聞風喪膽。不過行軍打仗最忌的便是意見不一,既然兩位大人各持己見,此次的作戰計劃不如稍後再議。」
日頭漸起,氣溫逐漸升高,營帳內開始有了熱意。
張仁擦掉面頰上的汗漬,笑著說道:「那就聽王爺的,稍後再議,稍後再議。」
幾人向趙律白行禮之後便離去了,柳柒正欲舉步,卻聽他喚道:「柳相留下罷,本王有話同你說。」
雲時卿側首看了他二人一眼,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
懷有身孕之人本就體熱,更何況柳柒身上還裹著束腰,這會兒正汗流不止,饒是脫了外袍也不頂用。趙律白見他熱得面頰泛紅,於是說道:「後方有一片胡楊林,那兒較為陰涼,咱們去林中坐一坐。」
柳柒頷首應道:「是。」
兩人剛來到林內,歐陽建便帶著幾名侍衛策馬而來,見到柳柒和趙律白後當即揖禮:「卑職慶州知州歐陽建見過王爺、見過柳相。」
很明顯,他是為柳柒而來。
趙律白明知故問地道:「歐陽大人何故來此?」
歐陽建笑道:「下官聽說柳相昨夜來到慶州卻未入城歇腳,下官惶恐,特來迎接相爺前往驛館下榻。」
歸德將軍張仁和慶州知州歐陽建都是師旦的人,無論他們是否安了好心,柳柒都不會輕易承這份情。
他微笑道:「歇在軍營也未嘗不可,勞歐陽大人費心了。」
歐陽建說道:「軍營條件簡陋,白日裡氣溫極高,恐有中暑的風險,柳相還是隨下官入城罷。」
柳柒道:「歐陽大人的美意本官心領了。」
歐陽建勸說不動,只得鎩羽而歸:「既如此,下官便告辭了。柳相若是改變主意,下官隨時恭候大駕。」
柳柒溫聲道:「那就先謝過歐陽大人了。」
待歐陽建離去後,趙律白方才開口:「硯書,此人心機叵測,莫要和他打交道。更何況強龍難壓地頭蛇,慶州是他的地盤,縱然你貴為丞相,恐怕也不得不向他低頭,更何況他還……」
趙律白欲言又止,柳柒不禁好奇:「他還如何?」
趙律白道:「不提他了——硯書怎麼突然想到要來慶州,是……是為誰而來嗎?」
柳柒眸光翕動,淡笑道:「前線兇險,殿下腿傷又未痊癒,臣心中擔憂,特意向陛下請旨過來瞧一瞧。」
「當真?!」趙律白的眼底有藏不住的喜色,「我的腿無礙,你莫擔心。此次我出征慶州全然是為了……為了能留在京城!待大捷回朝,我什麼賞賜都可以不要,只求陛下能把我留下來,這樣我就不用和硯書分開了。」
柳柒眉心突突直跳,嘴裡卻附和道:「殿下定能得償所願。」
過了正午,氣溫迅速攀升,饒是綠楊陰里也抵擋不了滾滾熱浪襲來。
未時左右,趙律白與雲時卿等人繼續商議布陣之事,柳柒和腹中的胎兒因承受不住營帳內的熱意,便留在胡楊林內小憩。
半個時辰後,他被夢魘驚醒,柳逢一邊為他擦汗一邊搖扇降暑:「公子又做夢了?」
柳柒穩了穩心神,說道:「可能太熱了,所以才會生魘。」
柳逢埋怨道:「公子也真是的,千里迢迢趕來這兒受罪,雲大人對你愛搭不理也就罷了,如今非但沒解蠱毒,反而天天在軍營里熬油,身體如何吃得消啊!」
「我來慶州是放心不大王爺,與他和干?」柳柒淡聲道,「五天時間眨眼將至,你且忍一忍。」
柳逢搖頭:「屬下並無怨言,只是擔心公子您的身體,整日裹著束腰,別提多難受了。」
柳柒正欲開口,餘光瞥見一抹白衣,不由抬眸瞧去。
那人靜坐在一株胡楊木下,及腰的長髮用玉簪半挽在腦後,手執一柄烏木摺扇,盡顯儒雅;五官精緻俊秀,一雙鳳目尤其好看,端端的顧盼生輝。
柳柒問道:「那位公子是何許人也?」
柳逢循著他的視線瞧去,面無表情地應道:「此人是歐陽建的義子,名喚景禾。大家都說他和公子長得相似,連氣度也相差無幾,那歐陽建為了討好雲大人,便把景禾獻給了他。」
柳柒收回視線,古井無波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夜幕低垂,氣溫漸涼。柳柒用過晚膳後便回到營帳開始翻閱兵書,不多時,柳逢接連提了好幾桶熱水傾數倒進浴桶里,並不忘滴入幾滴寒梅凝露。
軍營條件簡陋,大家都過得隨意,這間營房裡面的陳設布置本來極簡,是趙律白特意吩咐人送了一面還算風雅的屏風過來,並在屋內增添了兩幅掛畫做點綴。
柳柒洗沐完畢,整個人舒坦不少,遂披著外袍坐在桌案前繼續閱覽兵書。
就在此時,簾籠被人挑開,雲時卿光明正大走了進來。
柳柒輕掀眼皮,不冷不熱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雲時卿在他身側坐定,眼角噙著笑:「下官和大人身份懸殊,只能趁夜偷香竊玉。」
柳柒態度冷淡,目不轉睛地盯著書冊,雲時卿從他手裡奪過兵書,整個人貼了過去,「這些書大人早就爛熟於心了,與其看它們,不如多看看我。」
柳柒垂眸說道:「我不想看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