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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場雪落下,整個草原都蒙了白,柳柒正圍在火爐旁吃著冬瓜蜜餞,穹廬簾櫳冷不防被人掀開,一陣裹挾著雪末的寒風呼嘯入內,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雲時卿手持一把長弓走將進來,他穿著一襲獸皮短襖,頭頂也戴了頂羊絨氈帽,乍一看去,倒真像是個魁梧健壯的北狄人。
見他這副模樣,柳柒問道:「你要進山?」
「賀蘭他們進山打獵,邀我同去,我在家閒著也沒事,便答應了。」雲時卿道,「你好好休息,中午記得按時吃藥。」
柳柒道:「嗯,我會的。雪天山里路不好走,你多留心一點。」
雲時卿俯身親吻他的唇,溫聲道:「放心吧。」
燕山野獸繁多,雪天總能遇到拖家帶口覓食的獸類,牧民們寒冬時便是靠捕獵野獸維持生計,雲時卿今日進山的主要目的便是獵幾隻皮毛油亮的狐狸給柳柒做大氅,免教他挨凍。
這位被喚作賀蘭大叔的中年男子是雲時卿等人初來漠古爾時好心替他們搭建穹廬的牧民之一,他熱情好客、淳樸善良,時間一久,倒是從陳小果那裡學會了不少漢話。
賀蘭大叔這一路都在給雲時卿傳授捕獵技巧,雖然往年春蒐圍獵時雲時卿總是收穫不菲,但他仍虛心聆聽,將賀蘭大叔的話牢記心頭。
他們巳時出發,未正進山,眼下新雪初停,山里格外寂靜,止偶爾聽見一兩聲雪落枝頭的響動。
燕山多白狐,然而雪地里的白狐極難獵捕,即便它們的皮毛能賣出不菲的價錢,卻鮮少有人成功獵捕,所以就算碰見了白狐,賀蘭大叔等人也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它們身上。
雲時卿倒是對白狐起了興致,這樣的皮毛最襯柳柒,若是穿在他身上,不知該有多漂亮。
埋伏良久,雪地里總算出現了白狐的身影,雲時卿悄無聲息地拉開弓弦,將箭矢對準那隻正在刨雪的白狐。
「嗖——」
長箭破空射出,然而那狐狸竟異常警覺,聽見動靜的那一瞬便腳底抹油了,其速度絲毫不遜飛箭,眨眼便竄逃出去。
雲時卿這一箭射空了,他毫不猶豫縱身一躍,踩著高聳入雲的松木枝幹追趕上去,並從腰間的箭囊里又摸出一支長箭,待到時機成熟便拉開弓弦射了出去。
狐狸的速度極快,但他的輕功也不遑多讓,足尖踩著枝椏一路追趕,疾風也似,樹梢上的積雪竟不曾抖落分毫。
「嗖——」
長箭再次離弦,那狐狸被射穿了咽喉,鮮血濺入雪地,沒怎麼受苦便咽氣了。
雲時卿將這隻狐狸收裝起來,接著去獵第二隻。
賀蘭大叔見他提著白狐回來,不禁驚嘆道:「雲老弟,原來你的箭術如此高超!」
雲時卿笑道:「賀蘭大叔謬讚,是這隻狐狸蠢笨,才僥倖讓我得手。」
他把狐狸放在馬背上的竹籠里,很快又投身叢林繼續去捕獵。
山里暗得快,還未及酉時天色便黑了下來,眾人獵殺了不少野物,雪地里留有不少血跡。
白狐嗅見血腥味之後就會異常警敏,不會再輕易現身。雲時卿只打了四隻狐狸,若想縫製一件奢靡的裘絨大氅,至少還得再獵一隻。
他尋著雪地里的狐狸腳印追尋而去,漸漸離開了賀蘭大叔的隊伍,也不知追蹤了多久,他隻身來到一處山崖前,此地山風呼嘯霧靄濃稠,很難看清山下的情形。
怔然間,他聽見了一陣似有若無的廝殺聲,仿佛是從數百丈的山下傳來的。
如此之遠的距離,尋常廝殺聲斷不能輕易傳到此處。
他曾不止一次帶兵出征,自然知道這些廝殺聲意味著什麼。
雲時卿在濃霧中佇立片刻,轉而收回心思,繼續獵捕白狐。
天色愈來愈暗,他總算如願獵到了第五隻白狐,返回時卻見賀蘭大叔正焦急地在原地等候:「雲老弟你去了何處?教大伙兒擔心死了,唯恐你出了什麼事兒!」
雲時卿歉然一笑:「很抱歉讓各位久等了,小弟方才追著狐狸往西面趕去,所以耽擱了些時辰。天色已晚,我們下山罷。」
眾人將獵來的野物馱下山,雲時卿打馬跟在賀蘭大叔身後,頓了頓,他問道:「賀蘭大叔,近來可有戰事發生?」
「怎麼沒有?」賀蘭大叔道,「蔚州打了快倆月,好多百姓逃往新州,大雪天的,著實造孽啊。」
雲時卿蹙眉,不由想到了趙律白在太原布的那些兵。
蔚州乃太行山、燕山以及恆山的交界處,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戰爭爆發,便意味著中原和北部草原的缺口被打開。
少頃,他又問道:「是大鄴和北狄在交戰?」
賀蘭大叔道:「是啊,聽說此役的主帥是大鄴的驃騎將軍——哦,就是那個永安侯蕭煦國,你是大鄴人,應當聽過這個人。」
雲時卿微笑道:「簫老侯爺威名在外,大鄴人人都識得他。」
賀蘭大叔搖頭嘆息道:「這幾十年來,中原王朝為了收回燕雲十六州沒少發兵,可真正勝利的戰爭卻屈指可數,也不知此役結局如何。」
雲時卿勒緊韁繩,沒再接話。
出山之後天已黑盡,眾人冒著凜冽的夜風返回漠古爾草原。雲時卿在山上待了大半日,回來已是亥時四刻,本以為柳柒已經入睡,竟不想穹廬里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