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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胡亥甚麼也不懂,會天真的告訴旁人自己看到的標籤,換來的只有謾罵與嘲諷。
——快看,這個小瘋子!
——他好可怕!
——滿嘴謊話,從小就是騙子,都不要和他玩!
時間長了,胡亥也學會了將心事藏在心底,守住自己的秘密。
自己這是穿越了?胡亥很冷靜的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嘩啦……
【雙騎士瑪瑙帶鉤】
胡亥從溫湯中將滾落的帶鉤撿起,輕輕甩了甩上面的水跡,將帶鉤放回婢子手捧的木盤之中。
他的目光順著跪拜叩首的寺人與婢子依次掃過,手指掠過一個個木漆盤——【交領直裾袍】【虎頭羊身四獸蹄青銅匜】【錯金嵌松石銀盥盤】……
「幼、幼公子……」婢子臉色慘白的求饒:「婢子不是、不是有心的,求求幼公子,饒了婢子這遭,饒了婢子這遭罷!」
「你,很怕我?」胡亥輕輕歪了歪頭。
少年的面容稚嫩而姣好,卻嚇得婢子以頭搶地,咚咚叩頭。
「唔!」胡亥嗓子裡發出一個急促的單音,單薄的胸腔快速起伏,一股熟悉的心慌之感從身子的深處流竄出來,不停的遊走,慌張、眩暈、無力、發冷,種種的痛苦擰成一股麻繩,扼住胡亥的脖頸,令他吐息不暢。
是胡亥的老毛病,即使穿越,也像標籤一樣如影隨形,跟隨著胡亥,時時刻刻提醒著胡亥,他就是一個怪胎,與旁人都不同的怪胎。
——胡亥患有皮膚饑渴症。
所謂的皮膚饑渴症,並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麼簡單。胡亥因為標籤的緣故,根本沒有可以值得回憶的童年,輾轉在各個醫院,被當做神經病一般醫治,父母都覺得胡亥是拖油瓶,各自再婚,各自擁有美滿的家庭,和可愛的小孩,只有胡亥是多餘的存在,沒人願意搭理他,沒人願意觸碰他,一個人抱著膝蓋,瑟瑟發抖的蹲在陰暗的角落。
因為童年的陰影,胡亥也不知自己何時患上了皮膚饑渴症,一旦發病,便會覺得心慌眩暈,甚至昏厥休克,唯一的辦法就是觸碰,這仿佛是一種無解的「解藥」。
胡亥雙手攥拳,努力克制,但顯然不怎麼管用,縱使沐浴在溫湯之中,胡亥單薄的身子還是冷得發抖,他努力抬起手來,指尖輕輕抵住那磕頭的婢子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婢子慢慢抬頭。
【戰戰兢兢的婢子】
指尖觸碰肌膚的感覺,只是點滴的觸碰,令胡亥仿佛重生一般,周身的寒冷一點點退卻,眩暈與心悸的感覺也在緩解,唯一遺憾的是,那婢子因為懼怕,定是手腳冰冷,她的皮膚無甚溫度,胡亥心底里最深沉的渴望,並沒有得到釋放。
「幼公子……饒、饒……」
不等婢子說完,胡亥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目,快速收回手去,淡淡的道:「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可饒你一命。」
「幼公子?」那婢子滿臉淚水,不敢置信的盯著胡亥:「敬諾!敬諾!謝幼公子不殺之恩!」
胡亥道:「此處是何地?」
婢子有些奇怪,但不敢不答,顫聲道:「此、此處乃鄒嶧山封宮。」
鄒嶧山?封宮?胡亥微微蹙眉。
婢子嚇得六神無主,不知幼公子為何皺眉,連忙找補道:「長公子奉君上之命,提前前往泰山,為封禪修建築台,幼公子隨行,這、這裡是鄒嶧山封宮,幼公子……婢子……」
原是泰山封禪,經過婢子這麼一說,胡亥已然暗中捋順了眼下的情勢,秦皇統一六國之後,各地反抗不斷,為了融合六國之民,秦皇嬴政於即皇帝位第三年,前往泰山之巔封禪,向天下公布秦廷的功績。
封禪之前,需要先行修建築台,還有一些先頭準備工作需要安排,秦皇令長公子扶蘇全權負責,幼公子胡亥貪玩,便央求一路同行,眼下正是前往泰山的途中。
胡亥:「……」我竟變成了註定亡國的小公子。
胡亥回了神,揮手道:「都下去罷。」
寺人婢子如蒙大赦,還以為今日有人觸了幼公子霉頭,一頓好打是少不得的,輕則退一層皮,重則丟了小命,誰成想幼公子突然這般的好相與?
諸人連滾帶爬的膝行退出太室,將太室的殿門恭敬閉合,只留胡亥一人在室內。
胡亥將搭在扇屏上的布巾抽下來,自行擦拭,將白色的內袍套上,還來不及穿戴外袍與革帶……
轟隆——
伴隨著一聲驚雷,有人高喊著:「有刺客!有賊子行刺!」
雨聲、喊聲,甚至還有火光竄天而起,鄒嶧封宮瞬間一片混亂,哐!太室殿門被大力沖開,幾個黑衣人應聲闖入。
「是胡亥!」
「哼,小公子倒是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
「綁起來!」黑衣人衝著胡亥逼近。
胡亥實屬沒想到,自己剛一穿越,不給適應的時機,竟遇到了刺殺。他急中生智,回頭看了一眼太室東側戶牖的方向,立刻沖向戶牖,推開窗子,胡亥身量雖然不高,但十足靈動,猶如一隻靈巧的貓咪,飛快的躍出窗子。
「胡亥逃跑了!快追!」
「抓住秦賊幼子!」
「別讓他跑了,去那邊包抄!」
胡亥打著袍子角,顧不得衣衫散亂,埋頭猛跑,夜色太黑,根本不辨方向,穿過一條半開的小門,應是連上了鄒嶧山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