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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劉克莊問道。
「小人張三石。」那小廝立刻換了一副臉色,「不知公子有何差遣?」
「問你一些事情,你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公子還有賞。」
張三石看了看手中的銅錢。在這孔方之物面前,黃猴兒的叮囑算什麼?他把銅錢往懷裡一揣,關上了側門,只不過他本人留在了門外,心想自己沒給宋慈開門,這樣便不算違背黃猴兒的吩咐。他笑道:「公子有什麼事,儘管問!」
劉克莊卻沒發問,而是往旁邊一讓。宋慈走上前來,道:「方才倒泔水那人是誰?」
張三石朝巷子盡頭一望,見那壯漢走得很快,已經不見人影了,道:「那人是袁朗。」
「你和他熟嗎?」
「不熟。」張三石笑道,「他就是個傻大個,叫他做什麼便做什麼。咱這熙春樓里,沒人跟他熟,平日裡除了使喚他做事,根本沒人搭理他。」
「蟲娘在熙春樓時,是不是經常有客人來找她?」
「蟲娘剛開始點花牌,哪裡會有客人來找她?」
「那就是說,沒有客人經常打賞她,比如打賞一些金銀首飾?」
「蟲娘以前就沒接過客,誰會打賞她金銀首飾……」張三石的尖細嗓音忽然一頓,「說到金銀首飾,倒是有個姓夏的書生,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找蟲娘,給過她不少首飾。」
「有這種事?」
「小人平時負責看守側門,那姓夏的每次都到側門來,每次都是小人去把蟲娘叫來,讓他二人見面的。那姓夏的每次都背著一個包袱,把包袱交給蟲娘就走。小人一開始不知道包袱里是什麼,有一回蟲娘進樓時,想是包袱沒包嚴,不小心掉出來好幾串首飾,被小人瞧見了。」張三石說起此事,不禁想起每次夏無羈來,都會打點他一些小錢,請他瞞著雲媽媽,偷偷把蟲娘叫下樓來,又想起那次包袱里掉出首飾後,蟲娘當場塞給他一個銀鐲子,請他嚴守秘密,不要讓雲媽媽知道。他把銀鐲子換錢花掉後,又私下找過蟲娘幾次,每次都是張口要錢,蟲娘怕他告密,不得不拿出一些首飾來堵住他的嘴。這些事不太光彩,他自然絕口不提,想到如今蟲娘死了,這條財路徹底斷了,不禁失望地嘆了口氣。
宋慈心裡暗道:「這麼說,蟲娘的那些金銀首飾,都是夏無羈給的。可我在司理獄裡問起此事時,夏無羈為何要撒謊,推說不知道呢?夏無羈只是一個落魄文士,何來這麼多金銀首飾?」於是問道:「那姓夏的書生每次來見蟲娘,都是給了包袱就走?」
「是啊。」
「他二人不說什麼話嗎?」
「從不說話,連招呼都不打,給完包袱就走。」張三石道,「小人一開始還想,不就是個包袱嘛,讓小人代為轉交就行,何必非要把蟲娘叫下來。後來知道包袱里裝的是金銀首飾後,才算明白過來,這麼值錢的東西,當然要親手轉交才能放心啊。」
宋慈心中更加奇怪:「夏無羈和蟲娘私下相好,明明是一對情人,難得見上一次面,卻連招呼也不打,話也不說,這是為何?」暗自沉思了片刻,又問:「你可認識月娘?」
「二位公子,樓里已經開門迎客,小人還有活要忙呢,你們這問得有點太多了吧。」張三石說這話時,伸手抵在門上,卻又不推開,反而面帶笑意。
劉克莊明白其意,當即掏出一串錢,又丟了過去。
「好說,好說!」張三石縮回抵在門上的手,接住銅錢揣入懷中,「公子是說月娘吧,小人怎麼會不認識?她是樓里的角妓,前不久說是去寺廟祈福,結果偷偷逃跑了,到今天還沒抓回來呢。」
「月娘和蟲娘關係如何?」
「她們二人是出了名的好姐妹,只要有空便處在一起,比誰都要好。」
「月娘來熙春樓有多久了?」
「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總之比小人來得早。小人三年前到熙春樓時,月娘就已經在了。」
「那月娘和袁朗呢?他們二人又是什麼關係?」
「他們二人能有什麼關係?也就是那傻大個替月娘出過一次頭,月娘便轉了性子,平日裡對那傻大個很是照顧,不像其他人總差遣那傻大個幹活。」
宋慈從蟲娘口中得知,月娘與袁朗早已私訂終身,此時聽張三石的口氣,似乎他並不知道此事,問道:「袁朗替月娘出過什麼頭?」
「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有一回樓里有客人喝多了酒,纏著月娘不放,非要月娘當眾脫衣跳舞,還把月娘的鞋襪扯掉了,裙子也撕破了。當時誰都不敢插手,月娘本人也是笑著忍著,偏偏那傻大個經過時,一拳把那客人揍得鼻血長流,害得雲媽媽賠了不少錢,咱們所有人都跟著挨了一頓臭罵。從那以後,月娘就對那傻大個多有照顧。那傻大個的衣裳破了,月娘便悄悄把他晾曬的衣裳取走,給他縫補好再掛回去。他的鞋開了口,月娘也悄悄給他縫補好,還特意繡了一對月牙兒在鞋面上。有什麼好吃的糕點果子,月娘也讓丫鬟偷偷帶給他。你猜那傻大個怎麼著?他衣裳鞋子照穿,糕點果子照吃,對月娘卻是毫無變化,有時在樓里碰著了面,連多餘的話都不說一句,跟個木頭似的,要不怎麼都叫他傻大個呢!」張三石說這話時,語氣帶著七分嘲笑,另有三分嫉妒。要知道能在熙春樓里當角妓的,都是頗有姿色的女子,平日裡接觸了太多有錢有勢的恩客,對待小廝們如同對待下人,從不給什麼好臉色,月娘肯對眾小廝口中的傻大個另眼相看,自然引得其他小廝心生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