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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莊道:「你去熙春樓見過蟲娘了?」
宋慈點了一下頭。
「蟲娘怎樣?一夜不見,她還好吧?」
宋慈沒提蟲娘因被罰站而暈倒一事,道:「她很好。」
劉克莊嘆了口氣:「是啊,她與夏公子相見,能有什麼不好?」繼而對宋慈道:「就為了替那個武學糙漢翻案,你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嗎?」
「他不叫武學糙漢,他叫辛鐵柱。」
「我知道他叫辛鐵柱,是稼軒公的兒子,可這也改變不了他是個武學糙漢的事實。」
「你去是不去?」
「你都開口了,我當然去。」劉克莊道,「不過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熙春樓的人認得我是提刑幹辦,我不方便去。」
「這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你就是找藉口不去。青樓怎麼了,白天你去得,晚上便去不得?熙春樓那些姑娘,一到晚上還能變成妖精,吃了你不成?」
宋慈略作沉吟,道:「那好,我跟你去。」
劉克莊以往只要一說去煙花柳巷,宋慈向來是置之不理,他本是逗宋慈玩,沒想到宋慈居然當真答應了。他笑道:「那可說好了,等晚上到了熙春樓,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第八章 推案的關鍵一環
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熙春樓一如往日般花燈高懸。幾個花枝招展的角妓站在門前攬客,揮著濃香的絲巾,扭著纖細的腰肢,對往來路人笑臉相迎。
戌時剛過,宋慈和劉克莊一起出現在了熙春樓前。
宋慈依然是一身東坡巾和青衿服,劉克莊卻換了一身華貴的錦衣。風月場所亦是世俗之地,攬客的角妓眼中只有皮相,沒有骨相,見了劉克莊一身富貴公子打扮,當即爭相賣笑,上前相迎,對宋慈卻是態度冷淡,懶得搭理。劉克莊被幾個角妓簇擁著進了門,指著宋慈道:「我們是一起的。」這才有角妓換了張笑臉,上前拉著略顯侷促的宋慈進門。
熙春樓前除了攬客的角妓,還有幾個看門的小廝,其中便有黃猴兒。黃猴兒一對招子賊溜溜的,一眼便認出了宋慈。他不知宋慈這次來是幹什麼,見宋慈進了門,當即便想去通知雲媽媽。他剛要動腳,忽見一個青年文士沿街走來,駐足在熙春樓前,正是昨晚點中了蟲娘花牌的夏無羈。
雲媽媽特意叮囑過,夏無羈再敢來熙春樓,絕不讓他進門,不肯走就棍棒打出。這番叮囑言猶在耳,黃猴兒立刻招呼幾個看門小廝,上前圍住了夏無羈。
「又是你個窮書生,這裡可不是你來的地方,快滾!」
夏無羈從懷中摸出一個繡著金絲鴛鴦的荷包:「我有錢……」
黃猴兒不由分說,一把將夏無羈掀了個趔趄:「叫你滾就趕緊滾!哪來那麼多廢話!」
夏無羈被這一掀,手中荷包掉在了地上,忙撿起來,小心拍去上面的塵土,道:「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怎樣了?不滾嗎?好,我幫你滾!」黃猴兒手一招,其他幾個小廝立刻捲起袖子。
夏無羈嚇得連連後退,道:「你們……你們……」
「你們幹什麼?」一聲喝叫,突然響起在眾小廝的身後。
黃猴兒回過頭來,見宋慈和劉克莊並肩站在熙春樓門口,喝叫之人是剛剛進門又出來的劉克莊。
黃猴兒見劉克莊一身富家公子打扮,不知是臨安城內哪家公子,不敢輕易得罪,道:「這窮書生沒錢,想進樓吃白食,小的們攆他出去,免得他擾了諸位貴客的雅興。」
夏無羈舉起手中荷包,道:「我有錢的……」
「就你那幾個破錢,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黃猴兒招呼眾小廝,又要攆人。
劉克莊見夏無羈的荷包上一面繡著金絲鴛鴦,另一面繡著一個「蟲」字,頓時想起在蘇堤遇見蟲娘時,蟲娘也曾拿出過一個繡著金絲鴛鴦和「夏」字的荷包。兩個荷包上的鴛鴦圖案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兒,又分別繡著「蟲」「夏」二字,這更加印證了劉克莊的猜想,蟲娘和夏無羈果然是一對有情人,這荷包想必是他二人的定情之物。劉克莊一陣心涼,嘴上卻道:「這位夏公子是我朋友,今晚是我請他來的,還用得著他帶錢嗎?」上前拉了夏無羈的手,就往樓里去。他知道夏無羈今晚一進這熙春樓,待到蟲娘點花牌時,必定又是夏無羈點中,但比起自己點中花牌看蟲娘強顏歡笑,他更願意看到蟲娘發自內心地喜笑顏開,自己那點私心,又有什麼要緊?
黃猴兒道:「貴公子請留步。這窮書生死皮賴臉,已不止一次來吃白食,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貴公子的朋友?」
「怎麼?你要攔我?」
「小的怎敢攔貴公子?但這窮書生,真是不能進。」
夏無羈神色尷尬,低聲道:「這位公子,多謝了。我……我還是不進去了吧……」轉身欲走。
劉克莊拉住夏無羈不放,斜了黃猴兒一眼,道:「本公子願意和誰交朋友,就和誰交朋友,還輪得到你來過問?」轉而對夏無羈道:「進就進,怕什麼?」拉著夏無羈便大步向前,進了熙春樓。
黃猴兒不清楚劉克莊的來歷,又認得劉克莊身邊的宋慈是提刑官,不敢貿然得罪,只得任由夏無羈進了熙春樓。他不敢擅作主張,急忙去找雲媽媽拿主意。
夏無羈是認得劉克莊的,昨晚正是劉克莊幫他投了花牌,他才有機會被蟲娘選中,今晚又是劉克莊替他解圍,他心下感激,道:「多謝公子相助。小生夏無羈,不知公子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