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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和月娘是什麼關係,她畢竟是一個大活人,畢竟是一條人命。一個大活人失蹤大半個月,生死未卜,人命攸關,你就當真什麼話都不肯說嗎?」
袁朗遲疑了一下,道:「月娘是個好姑娘,她不嫌棄我低賤,待我很好,可我一個下人,配不上她。我跟她說,我來臨安只為尋找失散的妹妹,其他什麼都不敢想。她就說要去淨慈報恩寺祈福,祈禱我早日找到妹妹。大人若說這是私訂終身,那我也無話可說。」
「照你這麼說,臘月十四那天,月娘的確去過淨慈報恩寺祈福?」
袁朗點了一下頭。
「可那天晚上,她為何會出現在望湖客邸?」
「望湖客邸?」袁朗神色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她那天下午去祈福,天黑才回來,剛到前樓門外,便被一頂轎子接走了。當時我去前樓搬東西,看見了她。她被轎子接走後,就沒再回來。」
「有轎子接走了她?你可知她被接去了何處?」
「我不知道。」
「為何人人都說她是藉口祈福私逃了?」
「雲媽媽是這麼說的,大家也都這麼說。」
劉克莊旁聽至此,心想月娘當晚出現在望湖客邸,那麼當時接走她的轎子,十有八九是將她抬去瞭望湖客邸,後來不知客邸里發生了什麼事,她突然慌慌張張地逃走,又被韓?的家丁追擊,這一幕正巧被葉籟看見,再後來她便失蹤了,也可能不是失蹤而是死了,只是此事牽扯到韓?,雲媽媽才要所有知情之人加以隱瞞,說月娘是祈福私逃了。劉克莊心下明了,暗道:「看來只要找雲媽媽問話,撬開這個鴇母的嘴,就能知道月娘失蹤的真相。」
劉克莊如此暗想之時,一旁的趙之傑也在暗自思慮。趙之傑不明白宋慈明明要查的是蟲娘的案子,為何總是圍繞一個名叫月娘的角妓不斷發問,心想宋慈莫非是見他在場,是以故意不問蟲娘的事。他心中雖有疑惑,卻始終默不作聲。他想在蟲娘的案子上挑戰宋人,早已將宋慈視作了競爭對手。面對競爭對手,他當然要不露聲色,打定主意旁聽到底,待宋慈離開後,他再找袁朗另行問話。
只聽宋慈問道:「月娘可懷有身孕?」
袁朗搖頭道:「沒聽說。」
「怎麼可能沒聽說?」劉克莊接口道,「她的肚子明明隆起,像懷胎四五個月的樣子,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
「月娘常穿裙子,肚子有沒有隆起,我不大看得出來。」袁朗道,「公子既如此說,想是親眼見過,那她應該是懷了孕吧。」
劉克莊根本沒有親眼見過月娘肚子隆起多少,甚至連月娘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這些話都是從望湖客邸那個叫周老么的雜役口中打聽來的。宋慈同樣沒見過月娘,平時所見的孕婦,都是挺著肚子,至於懷胎四五個月時肚子顯不顯眼,倒還真沒注意過。宋慈不禁想起年少時,父親宋鞏剛接觸刑獄那會兒,為了研習驗屍斷獄,不但求教於經驗豐富的仵作行人,還收集了許多關於刑獄、醫學的書籍,這些書籍被藏在床底的箱子裡,宋慈那時已下定決心追查母親之死,背著父親學習驗屍斷獄,偷偷將箱子裡的書找出來翻閱。他記得在一本名為《五藏神》的書中,有關於胎兒大小的記載,說「懷胎一月如白露,二月如桃花,三月男女分,四月形象具,五月筋骨成……」照此說法,懷胎四五個月時,肚子的隆起程度應該是很明顯的。但袁朗的回答也有道理,月娘常穿裙子,裙子大都寬鬆,若不仔細盯著肚子看,多半便看不出端倪。
「月娘被轎子抬走時,」宋慈忽然問道,「她穿什麼樣的衣物,戴什麼樣的首飾?」
「我記得當時她穿著彩裙,首飾和平日裡一樣,頭上一支紅色的珠釵,還戴著一對藍色的耳環。」
「她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比如臉上有沒有痣,又或是有沒有疤痕,能讓人一眼便能辨認出來的地方?」
袁朗想了想,應道:「她腳面上有一塊發紅的疤痕,像是被燒傷過。」
「你怎知她腳面上有燒傷?」腳算是女人身上較為隱秘之處,通常都藏在鞋襪之中,不會在外人面前顯露出來,袁朗不承認與月娘私訂終身,又怎會見過月娘的腳?宋慈這才有此一問。
「有一回樓里來了客人,喝醉了酒,當眾脫掉月娘的鞋襪,還撕爛了她的裙子。當時她的腳露了出來,我恰巧在旁邊,因而看見了。」
袁朗的這番回答,倒是與張三石方才那番講述對應上了。宋慈又問:「是哪只腳上有燒傷?」
「我記得是右腳。」
宋慈想了想,沒再問月娘的事,道:「聽說正月初四那天,有一個叫夏無羈的人來找過你,請你幫忙收拾了蟲娘的金銀首飾。」
趙之傑聽宋慈終於觸及正題,問起了蟲娘的案子,不禁緊了緊心神。
袁朗點了一下頭。
「蟲娘的金銀首飾有多少?」
「很多,收拾到一起,裝了很大一包。」
「你收拾金銀首飾時,是什麼時辰?」
「酉時,當時天快黑了。」
「你把金銀首飾交給夏無羈後,接下來做了什麼事?」
「我在樓里做活,把該做的活都做完了,之後去了客棧。」
「什麼客棧?」
「錦繡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