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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公子死了,我本也該赴死的,可他們都說巫公子是自盡。巫公子答應過會來救我,他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我不信他會自盡,我要查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我從西樓出來後,就去查巫公子的死,可事隔大半年,查不到任何證據,府衙也好,提刑司也罷,都一口咬定巫公子是自盡,無論我怎麼辯解,他們都不信。我見多了官府那幫人的嘴臉,知道他們當年能以自盡結案,就絕不會沒事找事,再主動翻案,於是我便一個人查,可查了這麼多年,還是一無所獲。我從前認為自己做什麼都不輸男兒,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竟是這麼沒用……
「昨日大人來西樓見我,我當大人和以前那些提刑官一樣,便沒對大人說實話。後來見大人開棺驗骨,我才知道大人是真心要查巫公子的案子,還驗出了足以證明巫公子並非自盡的證據,故而請大人來此相見,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告知大人。我知道巫公子的案子已隔了四年,查起來定然困難重重,可還是希望大人能堅持查下去,一定要查出真兇,不要讓巫公子枉死。」
宋慈聽完楊菱的講述,回想汪記車馬行店主汪善人說過的話,其中一些講述倒是對上了。他思慮片刻,道:「莫非楊小姐是在懷疑,巫易的死,與楊老爺有關?」
「我當然有此懷疑。」
「可楊老爺是你爹。」
「那又如何?他把我關起來,逼我離開巫公子,嫁給韓?,我早就不認他這個爹了。」
「你這番懷疑,可有證據?」
「原本是有的,只可惜如今已死無對證了。」
「此話怎講?」
「不久前我見過何太驥。當年我與巫公子相好時,何太驥也曾對我有意,可他為人死板,事事循規蹈矩,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樣的人,若非他與巫公子相交甚好,恐怕我連正眼都不會瞧他一下。我對他直言相告,讓他儘早死心,不要再處處跟著我。他問我是不是還在恨他,恨他當年揭發巫公子私試作弊,害得巫公子身敗名裂。我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於是實話實說,說我就是恨他,這四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恨他。哪知他對我說,叫我不要怨恨他,說他當年的確誣陷了巫公子,但不是他想害巫公子,而是巫公子要求他這麼做的。他說當年我爹私下找過他,給了他一大筆錢,許以將來仕途上平步青雲,要他想辦法弄臭巫公子的名聲,好讓巫公子知難而退,沒臉再來見我。何太驥與巫公子相交甚厚,他不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將此事告訴了巫公子。哪知巫公子太重情義,不為自己考慮,反倒擔心何太驥不這麼做,會得罪我爹,會連累將來的仕途,於是一手安排了私試作弊一事,先讓何太驥當眾與他爭吵,假裝兩人關係鬧僵,再讓何太驥出面揭發他私試作弊。如此一來,何太驥的仕途是保住了,巫公子卻名聲盡毀,被逐出了太學。但巫公子還是不肯放棄我,又去見了我爹。巫公子想讓我爹知道,他對我只有一片真心,不是想攀附我家的權勢,即便身敗名裂,即便遭受再大的挫折,他也不改此心。
「我爹恨透了巫公子,他以為當真是何太驥弄臭了巫公子的名聲,便又去找何太驥,這一次竟要何太驥殺了巫公子。何太驥當然不肯,爹以為何太驥是怕背上命案官司,就叫何太驥放心大膽去做,還說官府那邊已經打點過了,到時候殺了巫公子,將巫公子的屍體掛起來,官府那邊會以自盡結案,絕不會查到何太驥的身上。何太驥還是不肯,爹就威脅何太驥不准泄露此事,否則讓何太驥償命。何太驥擔驚受怕,有些猶豫,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巫公子,哪知只過了一天,巫公子便死在了岳祠,屍體當真如上吊那般被掛了起來。何太驥知道巫公子的死與我爹脫不了干係,生怕自己被滅口,不敢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從此獨來獨往,儘可能不與他人來往。雖然我爹沒再找過他,但他短短四年間,考過升貢試,做了學官,又升了司業,他知道定是我爹暗中打點,意在提醒他,要他永遠守口如瓶。可他對此一直負疚在心,最終還是選擇告訴了我。沒想到只過了幾天,連他也……」
楊菱講到此處,搖了搖頭,沒再講下去。
宋慈原本就覺得奇怪,都是同齋同期的上捨生,都是同時考過升貢試被授予學官,真德秀一直只是太學博士,何太驥卻能在短時間內升為太學司業,成為太學裡僅次於祭酒的第二號學官,此時聽了楊菱所言,才算明白了個中緣由。宋慈道:「何太驥對你說了這些事後,你有沒有親口向楊老爺求證過?」
「我當然有,可他矢口否認,說他根本不認識什麼何太驥,更與巫公子的死沒有任何關係。」
宋慈心裡暗道:「楊小姐這麼一問,楊岐山便知道是何太驥泄露了此事。何太驥見過楊菱後沒幾天便被殺害,莫非是楊岐山殺人滅口?可若是如此,楊岐山為何要將何太驥的死,假造成巫易自盡的場景呢?」
沉思了片刻,宋慈忽然道:「楊小姐,你說你不再認楊老爺這個父親,那楊茁呢?你還認這個弟弟嗎?」
楊菱一直在說巫易的事,沒想到宋慈會突然提及楊茁,不禁微微一愣,道:「這些事與茁兒無關,他這個弟弟,我還是認的。」
「可你似乎對這個弟弟的失蹤並不怎麼關心。」
「我認他這個弟弟,並不代表我喜歡他。他雖只有三歲,可在家中一直被寵溺縱容,小小年紀便極頑劣,甚至以拿刀子戳人為樂,傷過不少下人。他失蹤了,能不能找回來,說實話,我一點也不關心。我說話直,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還請大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