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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黑著臉,站在原地不動。遠志忙道:「石管家說得是,我們這就去,這就去。」說著左手拉拽著當歸,一起出了醫館後門,朝茅房去了。
黃楊皮昨晚也鬧了肚子,可石膽只針對遠志和當歸,沒有絲毫針對於他。他望著遠志和當歸的背影,很是得意地一笑。
居白英咳嗽了兩聲,拐杖往地上一點。石膽趕緊將居白英攙扶了起來。居白英瞪了摟在一起的鶯桃和劉決明一眼,在石膽的攙扶下,慢慢離開了醫館大堂。
居白英剛一走,鶯桃那副瑟瑟縮縮的樣子立刻沒了。她朝後門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又朝高良姜看了一眼,牽著劉決明回了側室。
高良姜瞅了一眼羌獨活,冷哼一聲,道:「我知道你做過什麼,居然只抓了姓白的,沒把你也抓走。」
羌獨活則道:「你做過什麼,難道我就不知道嗎?」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良姜冷笑道:「好你個姓羌的……好,很好!」袖子一甩,跟著離開了醫館大堂。
第三章 紅顏薄命
申酉之交,寒風漸起,新莊橋畔酒旗招展,進入瓊樓的食客逐漸多了起來。
二樓之上,冬煦閣中,劉克莊就著一碟皂兒糕和一盤鮓脯,已經喝空了一瓶皇都春。他接過酒保送來的第二瓶皇都春,瞧著桌對面的宋慈,道:「還在想剛才驗屍的事?」
宋慈點了一下頭。
「別想那麼多了,你親自也驗過了,劉鵲就是吃了糕點,死於砒霜中毒,難不成你還能驗錯?」劉克莊道,「中午你就沒吃飯了,趕緊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宋慈看著桌上的吃食,緩緩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再怎麼精於驗屍,也難免會有犯錯的時候,但回想不久前在提刑司偏廳驗屍的過程,自己驗屍時的每一個步驟可謂慎之又慎,的確沒有出現任何錯漏。當時他先用熱糟醋仔細洗敷了屍體,再用梅餅法查驗屍傷,沒有在劉鵲的身上驗出任何傷痕。然後他開始驗毒。在驗毒之前,他先仔細檢查了劉鵲的唇齒,發現劉鵲長有兩顆齲齒,齲齒洞中塞有食物殘渣。他用銀針將食物殘渣挑了出來,在殘渣中發現了韭菜碎末。劉鵲死前的一日三餐分別是河祗粥、金玉羹和雕菰飯,並沒有韭菜,唯一能與韭菜掛上鉤的,便是糕點中的韭餅。由此可見,劉鵲生前的確吃過韭餅,也就是說,劉鵲吃過桑榆送去的那盒糕點。宋慈將這一發現如實呈報出來,讓劉克莊記錄在檢屍格目上。
宋慈查驗之時,喬行簡一直站在偏廳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驗屍。見宋慈細緻到連齲齒中的食物殘渣都沒放過,還發現了足以證明劉鵲吃過糕點的韭菜碎末,喬行簡不由得微微頷首。
接下來就是驗毒了。
為了確保萬全,宋慈沒有使用銀器探喉法,而是改用了另一種驗毒之法。他買來一升糯米,用炊布包好蒸熟,再拿一個雞蛋,只取蛋清,加入糯米飯中抓拌均勻。他抓取些許糯米飯,搓成一個鴨蛋大小的飯糰,趁飯熱之時,掰開劉鵲的嘴巴,將飯糰放在劉鵲的牙齒上,然後用藤連紙浸濕了水,封住劉鵲的嘴,又封住其耳道、鼻孔和谷道。他再取三升釅醋,用猛火煮得大滾,將幾條新買來的棉絮浸在醋鍋里煮了一陣,撈起來蓋在劉鵲的身上。如此等候片刻,許多又臭又惡的黑汁從劉鵲的嘴裡噴了出來,染黑了糯米飯糰,還衝開了封口的藤連紙,噴在了棉絮上。此法名為糯米驗毒法,只要死者口中噴出黑惡之汁,便證明死者生前吃下過毒藥,若沒有黑惡之汁噴出,便不是服毒而死。宋慈之所以採用此法驗毒,是因為他知道有些兇手會在殺人之後,往死者喉嚨里灌入毒藥,偽造死者服毒自盡的假象,倘若驗屍官只用銀器探喉,銀器自然變色,便會得出死者是中毒身亡的結果,從而鑄成錯案。但這糯米驗毒法,是將死者胃中殘留之物逼出來,得到的驗毒結果更為準確。劉鵲的口中噴出了黑惡之汁,證明劉鵲生前的確吃下了毒藥。
這一番驗證下來,得出的結論是劉鵲的確吃過桑榆送去的糕點,也的確是死於中毒。這一切對桑榆極為不利,但宋慈沒有絲毫遮掩,讓劉克莊如實加以記錄。
查驗完劉鵲的屍體後,宋慈向喬行簡提出了請求,希望能取得桑榆送到劉太丞家的那盒糕點,他要親自查驗過才能放心。喬行簡早就驗過那盒糕點,並確認糕點有毒,宋慈的這一請求,無疑又引來了文修的詫異目光。喬行簡吩咐文修將圓形食盒取來,交給了宋慈。
宋慈打開圓形食盒,從四種糕點中各取了一個。查驗糕點是否下有砒霜,只需用銀針一試便知,他知道以喬行簡的本事,必定不會驗錯。他要查驗的不是糕點有沒有砒霜,而是砒霜位於何處,是在糕點的裡面,還是在糕點的表皮上。他先拿起一個韭餅,將表皮剝下,置於一碗,剩餘的韭餅置於另一碗,各加清水拌勻,放入銀針,封住碗口靜置一陣。等到揭開封口,發現放置表皮的碗中銀針變黑,另一隻碗中銀針並未變色。他又依葫蘆畫瓢,查驗了蜜糕、糖餅和油酥餅,同樣是表皮所在的碗中銀針變色,另一隻碗中的銀針沒有變化。由此可見,四種糕點的砒霜都只塗抹在表面,也就是說,不是製作糕點時下的砒霜,而是糕點製作好後再塗抹上去的砒霜。這一點對於桑榆是否是兇手至關重要。糕點是桑榆親手製作的,倘若砒霜在糕點內部,下毒的極大可能就是桑榆,倘若砒霜只是塗抹在表面,除了桑榆外,所有接觸過這盒糕點的人都有可能下毒,兇手便可能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