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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和劉克莊隨後進入書房。宋慈進入書房時,腳步微微一頓,看了一眼門閂,又稍稍斜著身子,朝門框上的門閂插孔看了看,這才進入房中。見了喬行簡的奇怪舉動,劉克莊不明所以,宋慈卻是瞭然於胸,道:「看來大人已經察覺到劉鵲的死狀不對了。」
聽了這話,伏案好一陣子的喬行簡站起身來,回頭看著宋慈,道:「死狀有何不對?」
「今早大人提起劉鵲之死,曾說他是中了砒霜之毒,在書房裡伏案而死。」宋慈應道,「可據我所知,砒霜中毒之人,往往伴有強烈的腹痛,有的甚至會頭暈,會嘔吐,並不是一下子便毒發身亡。倘若劉鵲真是吃了糕點中毒身亡,那麼毒發之時,他應該會喊叫,會呼救,即便疼痛太過強烈,痛到他無法做聲,但他至少會有所掙扎,甚至是極為劇烈的掙扎,不可能就那麼安安穩穩地坐在椅子裡,伏在書案上死去。」
喬行簡微微頷首。之前宋慈在提刑司偏廳見他之時,曾特意問過一句:「喬大人,你說劉太丞家的書房門窗從裡面上閂,劉鵲是在房中伏案而死?」後來宋慈離開後,喬行簡獨坐在提刑司大堂里凝思案情,忽然想起宋慈這一問,察覺到劉鵲的死狀存在疑問,這才帶著文修和武偃返回劉太丞家再行查驗。他道:「依你之見,究竟是何原因,會讓劉鵲的死狀變成這樣?」
「無非兩種可能。」宋慈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此時被喬行簡問起,當即給出了回答,「一種是劉鵲並非死於他殺,而是服毒自盡,且他死志已決,所以才沒有太多掙扎的跡象。另一種可能,劉鵲不是自己吃下的砒霜,而是被兇手逼迫著吃下了砒霜,他毒發時被兇手制住,因此發不了聲,也掙扎不得。」
「所以你是因為劉鵲的死狀存在問題,才會認為桑榆不是兇手?」喬行簡道。
宋慈點頭應道:「不錯。」
喬行簡在書案前來回踱了幾步,道:「劉鵲的《太丞驗方》尚未完成,而且他昨晚還惦記著病人的病情,吩咐白首烏今早替他回診,他應該不大可能是自盡,你說的第一種可能,其實微乎其微。至於第二種可能,兇手強迫劉鵲吃下砒霜也好,毒發時制住劉鵲也罷,都需要進入書房才能完成。可書房的門窗都是從裡面上了閂的,試問兇手如何能在不破壞門窗的情況下進出書房呢?」
「那也不難。」宋慈應道,「只需一根細繩,便能辦到。」
「哦?」喬行簡道,「如何辦到?」
宋慈走到門閂旁。門閂在今早高良姜破門而入時被踢斷了,但門閂插孔還是完好的。宋慈指著門閂插孔,道:「喬大人,你過來看看。」
喬行簡走了過去,彎下腰,朝門閂插孔里看去。門閂插孔是用一塊拱形的限木,釘在門框上製成,在限木與門框之間存在一絲夾縫,夾縫中卡著些許麻線。
宋慈方才走入書房時,便已注意到了卡在門閂插孔里的麻線。他道:「取一根細麻繩,對摺之後,在門閂上套一圈,再把兩個繩頭穿過門閂插孔,一起握在手中,此時只需從外面將門合上,隔著門縫拉拽繩頭,只需多嘗試幾下,便可將門閂拖入插孔之中,從而做到從房外關門上閂。接著再鬆掉兩個繩頭中的一個,拉拽另一個,便可將整條麻繩抽出房外。」他把手伸進門閂插孔,將卡在裡面的些許麻線取下,「只可惜百密一疏,麻繩被門閂插孔里的夾縫卡住,雖說整條麻繩還是被抽出去了,但在夾縫中留下了些許麻線。」
喬行簡點頭道:「不錯,兇手以此法子,的確能從房外關門上閂。你說的第二種可能,的確有可能存在。」說著招呼文修過來,從宋慈手中拿過這些許麻線,作為證據收好。
「劉鵲死後,他所著的醫書《太丞驗方》不見了,極有可能是兇手進入過書房,拿走了這部醫書。」宋慈說道,「所以我覺得,桑榆姑娘應該不是本案的兇手。」
「那倒未必。」喬行簡道,「還有第三種可能,劉鵲是吃了桑榆送來的糕點毒發身亡,只不過後來又有人偷偷進入過書房,拿走了他所著的《太丞驗方》。」
宋慈卻道:「倘若如大人所言,此人偷偷進入書房,拿走《太丞驗方》倒也說得通,可他為何要改變劉鵲的死狀呢?」
「我知道你說這麼多,無非是想證明桑榆的清白。」喬行簡道,「可這位桑榆姑娘,身上處處透著嫌疑,我問她任何事情,她都不予回應。尤其是昨日她來劉太丞家上門道謝,曾與劉鵲在這書房中閉門相見長達半個時辰之久,我問起他們二人在書房裡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她始終不應。她若與劉鵲之死沒有關係,何以要百般緘口加以遮掩呢?」
這番話說得宋慈無言可對。雖然他認為桑榆很可能不是兇手,但對於桑榆的種種反常之舉,他也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喬行簡與宋慈辨析案情之時,劉太丞家眾人全都聚在書房門外,被武偃攔住不得入內,只能探頭向房中張望。這時喬行簡走出書房,來到黃楊皮、當歸和遠志身前,指著醫館的後門,道:「昨晚你三人睡覺之時,有沒有閂上這道門?」
黃楊皮朝後門望了一眼,道:「回大人的話,小人每晚睡前,都不忘閂上大門,但後門連通家宅,只是掩上,不會上閂。」
「這麼說,即便到了後半夜,家宅那邊任何人都可自由出入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