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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住在這裡。」任潔說「一直」時聲音有些大,說完低下頭,「抱歉。」
陳爭觀察她,覺得她和杜光寶之間可能不是普通的舅舅和外甥女關係,索性換了話題,「杜光寶是個怎麼樣的人?」
任潔有些意外,「我舅?他,他應該和案子沒有關係的。」
陳爭說:「也不能這麼說,這條街上那麼多小廠商鋪,為什麼屍體就拋到了文具廠里?」
任潔想了會兒,「我舅不是什麼好人,不過他也不可能殺人。」
陳爭說:「為什麼?」
「他沒有那個膽量。」任潔不由得露出蔑視的神情。
陳爭說:「我是想問,你為什麼說他不是個好人。」
任潔身子僵了下,別開視線。陳爭又道:「聽上去你們關係不太好,但在出事之前,你們又一直生活在一起?」
任潔沉默了很久,肩膀一松,「我是被他養大的,我父母走得很早,他給了我一口飯吃。」
和其他大城市一樣,南山市的發展也是從老城區逐步擴大。幾十年前,嵐灣壩更像是一個掛在南山市邊上的小村鎮,任潔就出生在這個小村鎮裡。她的母親是嵐灣壩有名的美人,不僅長得漂亮,身高也很突出。而母親的弟弟杜光寶卻像個土行孫,又丑又矮。
十多歲時,母親被吹捧得暈頭轉向,離鄉背井,和人跑去外面打工,認識了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正是任潔的父親。但兩人都沒錢沒學歷,除了外表一無是處。
那年頭,適合長得好看卻沒本事的年輕人的工作不多,他們又都是吃不了苦的人,生下任潔後雙雙投入情色行當,不知道是誰先染病,沒過兩年,兩人都一命嗚呼。
倒是從小被周圍人看不起的杜光寶讀了高中,在市里做顏料銷售,賺了點小錢,收留了失去雙親的任潔。那時任潔太小了,將杜光寶當做唯一的親人,不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杜光寶收養她,是想拿下母親名下的院子,還想用她來賺錢。
她漸漸長大,繼承了父母的姿色和身高,起初杜光寶還很高興,但她的身高躥得似乎停不下來。太高了,哪有美女長這麼高,像個男人。
杜光寶起初想將她賣給有錢人,但對她有意思的老闆都覺得她太高了,杜光寶只得作罷,經常埋怨她吃太多才長這麼高,罵她浪費錢。她知道杜光寶的意圖,索性將頭髮剪短,將自己打扮成男生。杜光寶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拿她沒辦法。
她過得並不快樂,但好像也不需要快樂。杜光寶做了多年銷售,積累下不少渠道和資金,準備開文具廠,主營的還是顏料。她很好奇杜光寶要在哪裡建廠,杜光寶說,咱家的院子不就是現成的嗎?
杜光寶要將母親留給她的院子徹底占為己有,她想過抗議,但最終選擇沉默。她從小就是這樣,不會對人說不,何況這個人是將她撫養長大的舅舅,沒有杜光寶的話,她早就被送到福利院去自生自滅了。
杜光寶很快張羅起來,不久院子就被改造成了文具廠,杜光寶還給文具廠取了個文藝的名字,叫「時光巷子」。
不得不說,杜光寶是個很有賺錢頭腦的人,文具廠一開起來,杜光寶就做起直播帶貨,並且將自己包裝成頗有情懷的文藝中年。文具廠主推的顏料各有故事,並且取了附庸風雅的名字,後來擴展到筆、筆記本等等。時光巷子還是函省最早做膠帶、手帳的文具廠。
杜光寶親自參與直播帶貨,在各個平台都有個人號,炒作詩人的人設。他年輕時雖然長相醜陋,如今經過包裝,卻有種頹廢的高級感,再加上他寫的那些現代詩,竟是收穫了大量擁躉。
任潔看在眼裡,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她也是文具廠的一員,不過杜光寶派給她的工作很輕鬆也很枯燥,不必拋頭露面,在庫房整理出貨單而已。
杜光寶請了幾個盤靚條順的主播,光鮮亮麗的他們在她面前經過,將她襯托得更加灰頭土臉。但她對現狀很滿意,只要杜光寶不一時興起,又想將她賣給有錢人,她便得過且過。
但不久,讓她和杜光寶都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那天杜光寶正在直播朗誦新寫的詩,助理卻吃壞肚子接連跑廁所。直播間不能沒有助理,她被臨時叫來幫忙。她對直播這一套很不熟系,不知道哪些角度會被拍到,一進屋就露了臉。
她是從庫房趕來的,穿著工裝,表情木訥,評論卻突然沸騰起來,網友們都在問,這是哪個小哥哥,怎麼能帥成這樣?
她當時並不知道網友們在評論她,不敢看鏡頭,低頭按照杜光寶的要求做事。杜光寶屢次用狂熱的目光看她,她很不舒服,只想快點結束這場直播。不久,杜光寶忽然向網友介紹,說她是自己的外甥,過陣子就會成為主播,今天先來「實習」一下。
當被按到鏡頭前時,她非常茫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只是這麼坐著,也收穫了無數的打賞,所有人都在誇她長得好看,用詞異常誇張,什麼塵封萬年沉睡千年的美少年。杜光寶笑得合不攏嘴,向網友保證今後多讓她上播。
那天的直播結束後,杜光寶搓著手,圍著她轉圈,「我真是眼瞎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適合當主播?潔兒啊潔兒,你可真是舅舅的搖錢樹!好好干,以後舅舅的就是你的!」
那之後,她被杜光寶打造成了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