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頁
「這點度數就能把你灌醉?」鳴寒拿過米酒的瓶子,指給陳爭看,「含酒精量才0.5%。家裡沒別的東西了。」
陳爭點點頭,舀了一勺小丸子,醪糟的濃香在嘴裡散開。剛才在衛生間,他幾次將水溫調高,熱水燙在身上,但還是覺得冷,此時一勺小丸子下肚,胃熱了起來,那種縈繞不去的寒冷終於消失。
「好吃嗎?」鳴寒問。
陳爭用行動回答,很快吃完了碗裡的,湯也喝掉了,看著對面的碗,「你要不……勻點給我?」
鳴寒小氣地將碗拿遠,「我只剩這一點了。」
陳爭:「……」
鳴寒笑道:「這個吃多了睡覺胃難受。」
陳爭也就跟鳴寒開個玩笑,起身把自己的碗和杯子拿去洗乾淨,「你一會兒也早點睡。卜陽運的事暫時急不來,休息好了再說。」
鳴寒說:「嗯,你先睡吧,我上會兒網。」
陳爭關上臥室門,靠在門上,很久沒有動,也沒有開燈。窗簾半開,外面的光照進來,這裡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看得見衣帽間中間的展示櫃,那裡除了他收藏的表、袖扣等,還有幾座獎盃,幾個被他精心裱起來的徽章。
自從他進入公大,就總是在各種獲獎名單中,大部分榮譽被他放在書房,只有特別在意的,被他放在臥室的衣帽間,每天早上出門,每天晚上歸來,都會看到。
優秀新人刑警,優秀中隊長,優秀支隊長……這些榮譽伴著他一路走來,時時刻刻提醒他肩負的責任。他是一個警察,是洛城的刑偵支隊長。必要時刻,他必須犧牲個人情緒。所以在盧賀鯨面前,他沒有失態。但回到這個被榮譽填滿的房間,他輕輕地靠著牆下滑。就像過去獨自替隊員消化負面情緒那樣。
鳴寒靜靜地聽著臥室的動靜,洗漱之後來到陳爭的門口,手幾乎握住把手,卻還是沒有進去。
當所有燈都關閉,鳴寒在黑暗中聽著自己的心跳。時間過去很久,他還是想做點什麼。
「哥。」陳爭的房門終於被敲響,鳴寒抱著枕頭,在外面說:「你睡了嗎?」
陳爭搖頭,片刻,意識到對方看不到,連忙開口:「沒,怎麼了?」
「我睡不著。」鳴寒說:「我有心事。想和你待一會兒。」
陳爭愣了下,鳴寒這句「有心事」說得有點幼稚,像找不到理由了,找了最蹩腳的一個。「進來吧。」
鳴寒推開門時,陳爭已經摁亮床頭燈,往床的一側挪了挪。鳴寒走過去,展示自己的枕頭,「我自帶了。」
床很大,躺兩個人綽綽有餘,鳴寒拉起被子,給自己蓋好。兩人都沒躺下,靠在床頭。陳爭先開口,「有什麼心事?」
鳴寒說:「你。」
陳爭轉頭看他,他也看過來,眸子在暖光下像夕陽快要退盡時的湖水。
「我沒事。」陳爭收回視線,深呼吸,「韓渠是去執行任務,沒有背叛我和洛城,而且他活下來了,不僅活下來,還探查到了重要線索。現如今我們掌握的大部分『量天尺』的情報都來自他。他……還幫我救了你。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
鳴寒說:「但這對你不公平。」
「是嗎?」陳爭苦笑,「你也知道我舅為什麼不選擇我,我執行不了這個任務。但我在我的角色里,也算是幫了韓渠的忙。要不是我因為他而消沉,『量天尺』不會這麼容易相信他。鳴寒,我是個警察,我有我的責任。」
忽然,他想到了竹泉時的孔兵,雅福市的龔進,他們都是他的同屆,看似混得不如他,但在職責範圍內,他們已經做到了最好。
而他,站在比他們更高的位置,如果他不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他對得起誰?時運將他推到洛城刑偵支隊長的位置上,不是讓他只顧著風光。
「但警察是身份,不是心臟。」鳴寒說:「你的心臟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
陳爭再一次轉過頭,鳴寒的眼神平靜且溫柔。他的鼻腔忽然有些酸澀,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那顆普通人的心臟里起潮。
「如果我是韓渠,我是盧賀鯨,我是唐孝理。」陳爭輕輕道:「我大概會和他們做出一樣的決定。哪怕是我自己重來一次,我也不會有第二種選擇。我知道這才是對的,我在這個位置上,我就該這麼去做。」
短暫的安靜後,陳爭說:「可你說得對,如果不當警察,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也有很自私的想法。韓渠當臥底去了,盧賀鯨知道,那當時我們支隊、重案隊的困境又算什麼呢?我這一年多又算什麼?我很難不去怪他們。真的,我不是那麼無私的人。」
鳴寒抱住陳爭,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但我不能有這樣的情緒,主觀上客觀上都不能。『量天尺』還在暗處注視我,韓渠為了任務隨時可能犧牲,我這點委屈有什麼資格拿出來說?」陳爭在鳴寒懷裡搖搖頭,「我不能這樣想。」
「現在你可以。」鳴寒說:「這裡只有我,沒有『量天尺』的視線,你也不是隊長陳爭,你只是個普通人,你有情緒,我來和你一起消化。」
陳爭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鳴寒。他失態了,在這個比他小,應該被他關照的後輩面前。
可是他需要這樣的失態,他要這場暴風雨在這隻有他們兩人的天地里過去。
鳴寒捧著他的臉,低聲說:「沒關係,我不是別人,在我這裡,你可以當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