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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鍾到底是敬畏風水的,從第一個棺槨被挖出來,他就不斷說覺得冷,渾身止不住發抖,此時已經嚇得躲到警車上。
陳爭也感到冷,但這冷卻來自屍骨背後冰冷的故事、險惡的人心。他和法醫、痕檢員一起將棺槨打開,屍體早已腐爛,身上的衣物變成了遺骸同樣的顏色。
陳爭停留在其中一具屍骨前,忽然想到了死在養老院爆炸中的胡長泉。老胡沒有找到自己的兒子,最後還被喪心病狂的趙知利用,在爆炸的中心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場。躺在這裡的會是老胡的孩子嗎?他們不應該以這種方式團聚。
屍骨被包裹、抬上警車,小鍾一眼都不敢看,背對著警車,直到行駛的聲音消失不見,才睜開眼睛。
這必然是居南市局的不眠之夜,屍體早已白骨化,確定死因已經成了次要工作,當務之急是確認他們的身份。市局保存著湖韻茶廠所有失蹤孩子的DNA樣本,天光即將破曉時,最後一具白骨的身份也確認了。
他們是周霞的女兒嚴屏,曾紅的女兒徐新馨,龔小洋的兒子龔宇,盧峰的女兒盧曦薇,汪萬健的兒子汪世勛,以及胡長泉的兒子胡明宇。
周霞和曾紅跌跌撞撞趕到市局,汪萬健在她們身後,顫抖得走不動路。停屍房裡,他們的孩子早已面目全非,而和他們一同尋找孩子的夥伴,也幾近凋零。在這應當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他們終於得到了遲來八年的真相。
周霞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法醫確認,六名被害人在遇害後不久就被放入棺槨中,棺槨中檢驗出了毒品成分,他們的死因很可能是短時間內被注射大量毒品。
毫無疑問,這是個令人驚心且寒心的結論,六人都在花季,生命如同燦陽,當年他們失蹤之後,警方做了大量的排查走訪,卻未找到他們。原來在警方、家人為之努力的時候,他們已經死於毒品。
真相呼之欲出,在他們失蹤前,湖韻茶廠陷入困境,吳末等一批幹部試圖從茶廠中分出南風製藥,以此來自救。周霞曾經是吳末的追隨者,向來如小棉襖的嚴屏卻阻止她去南風製藥。
不久,嚴屏六人失蹤,看似是被拐賣,但人販子為什麼要拐賣即將成年的少男少女?為什麼拐賣集中在一個時間段,往前往後都再無孩子失蹤?
雲泉集團向南風製藥注資非常蹊蹺,南風製藥製毒已經是事實,尚未確定的只有時間——他們到底是從八年前就開始製毒,還是從三年前開始?
如果八年前南風製藥沒有製毒,嚴屏等人被注射的毒品是從哪裡來的?這些可憐的孩子為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事?生前被毒品折磨,死後還要被用來鎮風水!
「他們發現了吳末、南風製藥的秘密。」陳爭皺著眉,拳頭輕輕砸在桌上,「所以被滅口。」
居南市局的氣氛著實有些壓抑,這個事實就連黎志這樣的老警察也有些難以接受,它過於殘忍,也過於陰暗。
「陳隊。」黎志叫住陳爭。
「黎局,進一步化驗毒品成分,和現在南風製藥生產的毒品做比對。」陳爭說:「我去見杜輝。」
杜輝和南風製藥的高層正被拘留調查,沒有途徑知道外面發生的事。陳爭來到杜輝面前,他緊張不已,還未說話就開始流汗。
「上次我問過你,知不知道失蹤的那些孩子去哪裡了。」陳爭說:「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失蹤?」
杜輝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被人販子拐走了嗎?找,找到他們了?」
陳爭冷笑,「什麼人販子,有錢到能給他們注射毒品?」
杜輝猛然瞪大雙眼,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長滿青苔的石山。
「怎麼了?」陳爭說:「沒想到我們能查到這一步?」
「不,不是……」杜輝回過神來,低下頭,雙手頻繁地動作,「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已經六神無主了?」陳爭說:「那你猜猜,下一個問題我會問你什麼?」
杜輝汗流浹背,「陳警官,我不知道啊,什麼注射毒品?他們吸毒嗎?這……這怎麼可能?」
陳爭說:「杜秘書,你跟著吳末幹了這麼多年,他被滅口,你還好好活著,可見你是個聰明人。但你現在怎麼突然不聰明了?來,我給你分析一下。南風製藥製毒,被抓現行,你是知情者,也是參與者,你已經難逃法律制裁。」
杜輝咽下唾沫,下意識想狡辯,陳爭卻抬起手,示意他聽自己說。
「這時候你不想著配合調查,提供更多線索,還想著給已經被滅口的吳末打掩護?你傻不傻啊?他會活過來給你頂罪嗎?他才是你們南風製藥的話事人,而你身為秘書,是他的白手套,他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應該知道。這時候不說,再晚,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杜輝張了張嘴,仍在猶豫。
陳爭又道:「實話給你說吧,那六個失蹤的孩子我們已經找到了,是我低估了吳末的狠毒,他不僅殺死他們,還把他們拿去鎮風水。」
杜輝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真相幾乎寫在他的臉上。他不斷抓著自己的大腿,面白如紙,「吳總,吳末說,說他們發現了,如果他們不死,我們,我們就完了!」
陳爭點頭,「所以,南風製藥確實從建立的一開始就在製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