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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爭瞳孔倏然收緊,上前一看,黃莉坐在石頭邊,渾身污泥,露在外面的臉和手全是從山上摔下來的血痕,她的頭無力地偏在肩膀上,肩包丟在一旁,水杯已經打翻,地上還有幾枚藥片,藥片半埋在泥土裡,像是生機勃勃的種子,但是這些「種子」深植在黃莉身體裡,卻成了收割生命的鐮刀。
陳爭聯繫其他刑警,小心翼翼地檢查黃莉的情況,還有呼吸,但外傷加上內傷,能不能救很難說。
黃莉被送到龍灣鎮的醫院,醫院確認她吞服了大量安眠藥,需要洗胃,而從山上摔落途中撞傷了頭部,肋骨折斷,骨折倒是能夠立即處理,但頭部的問題需要儘快送去大醫院檢查救治。
黃莉洗胃時,陳爭一邊等待一邊聯繫市裡的醫院,洗胃完成後,她將立即被接走接受手術治療。
做完這一切,陳爭到門口透氣,又下雨了,濃雲遮蔽天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變得暗淡,有的路燈已經打開。一輛警牌車開了進來,車門打開,一個他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快速從車裡下來。
陳爭張了張嘴,未來得及點燃的煙夾在指尖,「鳴寒?你怎麼來了?」
不久前他還和鳴寒溝通過,鳴寒那時也沒說在路上,他以為鳴寒還在和伍家人周旋。
鳴寒沒打傘,走過來的途中衣服和頭髮都被淋濕了。陳爭伸手將他拉到遮雨台下,驀地覺得他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須臾,鳴寒仿佛確認了情況,臉上又出現慣有的笑容,陳爭剛要繼續問他的來意,他竟是抬起手,在陳爭臉頰上抹了下。陳爭下意識避開,但指腹上的槍繭還是清晰地落在他的感知上。
「看看,渾身都是這個。」鳴寒給陳爭看自己的手指,「哥,你把別人都安排好了,沒發現自己臉上身上全是泥?」
陳爭輕輕「啊」了聲,這才想起找黃莉時,他雖然不是直接滾下去,也和滾下去差不多了。時間緊迫,他無法「腳踏實地」地下坡,要速度就顧不上體面,找到了人又忙著施救,一通奔波下來,早就忘了自己這一身有多狼狽。
陳爭收起煙,接過鳴寒遞來的紙巾,在臉上擦了擦,「所以你就是來看我出洋相?」
鳴寒笑著不回答,「擦不乾淨了,還是去洗把臉。」
陳爭點點頭,朝一樓的衛生間走去,還以為鳴寒會跟上來,回頭一看,這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陳爭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片刻後笑了聲,是夠沒形象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將自己弄成這樣過了,自從當了刑偵隊長,一線的許多苦都遠離了他,來到研究所,更是活得像個廢人,上次這樣狼狽……
陳爭皺了皺眉,不去想那段經歷。他捧起水,澆在臉上。鎮裡的水似乎比市里涼了很多,從皮膚刺入神經,帶來理智和清明。他低頭看看衣服褲子,這是沒法擦乾淨了,只能回去之後再換。
衛生間外傳來腳步聲,他抹了把臉,打算將位置讓給別人,但進來的卻是鳴寒。鳴寒又打量他,就像剛才在門口見面時那樣。他看到鳴寒提著一個透明口袋,似乎是衣服?
「給,換換。」鳴寒說:「泥都干在衣服上了,穿著也不舒服吧?」
陳爭有些驚訝,沒有立即接過,鳴寒來給他送衣服?
鳴寒把衣服拿出來,抖了兩下,「我的,哥,將就一下唄。」
是運動套裝,淺灰色的,看上去質地很好,很適合這陰雨連綿的天氣。
見陳爭還是沒拿,鳴寒索性走近,「這麼嫌棄啊?不至於吧哥?我洗乾淨了的,總比你這一身泥穿著乾淨吧?」
陳爭不是嫌棄,他就是有點轉不過來,鳴寒跑這一趟,居然是給他送衣服?
「真不換啊?」鳴寒露出失望又委屈的表情,將衣服抱住,「那就算了,等下我送你回去,你自己回家換衣服吧。不過這肯定要耽誤一些時間,你會回家一趟嗎?」
陳爭終於伸出手,「給我吧,謝謝。」
鳴寒臉上的鬱悶一掃而空,「你先脫,我幫你拿著。」
髒衣服在身上穿久了,漸漸沒有感覺,髒著也無所謂,現在換了乾淨的衣服,緊繃著的肢體終於放鬆下來。陳爭想再跟鳴寒道個謝,鳴寒已經吹著口哨,幫他將換下的疊好放進口袋裡了。
留意到陳爭的視線,鳴寒抬頭,「嗯?」
陳爭搖頭,「沒事,我去看看黃莉的情況。」
洗胃已經完成,但黃莉的傷情很不穩定,藥物和墜落嚴重影響了她的大腦,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這時市裡的救護車已經趕到,陳爭和醫護一起上了車。
「幸好你們發現得及時。」醫生說:「今天天氣情況糟糕,已經大降溫了,她要是再多在山裡待半個小時,就連救治的機會都沒有了。」
陳爭給醫生說了當時的營救情況,「周圍沒有其他足跡,她是自己掉下去,摔成重傷之後,還自己走到了石頭後面。」
醫生點點頭,「這種情況不少見,她被撞傷的是頭部,骨折的是肋骨,腿部只有軟組織損傷,剛摔下來時,她可能沒有感覺到頭部的不適,只知道流了很多血,當時她神智清晰,還能自主行動。但在服藥等待死亡過程中,腦部的損傷發作了。」
陳爭問她醒來的可能有多大,醫生嘆了口氣,說不敢保證。
黃莉被送入手術室,需要開顱,她沒有家人,陳爭代表警方簽字。手術過程中,鳴寒也趕回來了,給陳爭看調取到了所有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