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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中舉後拿出來宴客。
宋家大哥高中狀元的時候,宋伯父興高采烈地親手挖出了那一壇狀元紅,硬拉著她父親喝了個酩酊大醉。當時她去找爹爹,眼看著宋伯父左手拉著宋家大哥右手拉著君珩,口中還喊著讓她父親等著喝他們宋家的第二壇狀元酒。
……已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當年喝酒的人已經不在了。
春闈剛過,宋令璋主持了殿試、主持了瓊林宴,可是他只能看著別人金榜題名打馬遊街。那一壇留待宴客的狀元紅,唯余他一人獨飲。
這一夜酒,他喝的是鎮南侯府的平反,喝的是父兄的枉死,喝的是他那已經被改變的、再無法回頭的人生。
那是他們都無法回去的曾經。
馬車在鎮南侯府門前停下,沈輅一手擦著眼下淚痕,一手提起衣擺下了馬車。她也不等旁人,逕自往府中奔去。
被她丟到身後的商院判和福安不由得面面相覷——福安原是想在前面帶路,卻不想沈宮尹看起來倒是比他還熟悉這鎮南侯府。雖說他跟在督公身邊,早早就知道他們督公和宮尹大人並非是針鋒相對而是互相扶持,過了金殿傳臚那一日更是世人皆知他二人乃是舊識,可今日這般情狀……
恐怕他們督公和沈宮尹的「有舊」,比他們這些人所猜測的要更加親近。
福安定了定神,眼瞧著沈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後,連忙向商院判道:「請大人隨奴才這邊來。」
*
即使不問福安,沈輅也知道眼下宋令璋會在何處。她對這府邸熟門熟路,行步間毫不遲疑,直奔從前侯府二公子的院落去。
待她推開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房門,卻見屋中只有一個眼生的小宦官守著。那小宦官看她進來急忙起身行禮,口中卻不曾問安,沈輅也不計較,三兩步衝到床前,抖著手去碰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青年,卻摸到了青年額上密布的冷汗。
沈輅霎時心如刀絞。
她應該……她昨天應該陪他的。
她本該想到啊,她該想到君珩會難過。她尚且還有任雪霽和許雲深陪著勸著哄她開心,可是她的君珩……只有她了。
紫衣女官眼睫微顫,眼淚頓時滾滾而下。
屋中的小宦官見狀,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在也無需他多做些什麼,福安和商院判雖是落後沈輅一步,但並未慢上許多。福安進得屋來,二話不說將小宦官扯到一旁,商院判則是衝到床前,先看了看宋令璋的面色舌苔,又伸手去搭了脈,這才輕舒一口氣。
「商大人……」沈輅回眸看向商院判,然而她只念出三個字,聲音便已顫抖著連不成語句,後面的話更是不敢問出口。
好在商院判知情識趣,見狀向沈輅一頷首:「沈大人不必擔憂,督公大人並無大礙。」
「當真?」
「下官怎敢欺瞞沈大人。」商院判微微一笑,向沈輅解釋道,「督公大人畢竟年輕,身體底子不差,且宋大人平日並不好酒,只昨夜一次飲酒過度,倒也無甚大礙。只是酒毒壅滯,脾胃有損,這幾日需得好生調養,飲食上多加留意。」
「可是……」沈輅遲疑地看著床榻上昏睡不醒的青年,「我們這樣說話他都沒有醒來,當真無礙麼?」
「宋大人只是酒醉昏睡,並不要緊。」商院判解釋道,「宋大人昨夜痛飲,不免傷神耗血,安睡一日也可養血益氣。但倘若沈大人有急事與督公大人商議,下官也可施針,讓督公大人立時醒來。」
「我無事,就教他好生休息罷。」沈輅連忙道,「商大人,不知他傷了脾胃該如何調養,可是要用些湯藥?」
「宋大人這病症,只需飲食清淡幾日,湯藥用與不用都在兩可之間。」商院判道,「下官寫個方子在這兒,倘若大人願意便按方煎一劑湯藥服下,若是不喜便也罷了。」說著提筆寫了藥方,又寫了飲食禁忌單子一併遞與沈輅,便要告辭離去。
沈輅再三謝過,將商院判一路送至府門口,又叫駕車的小宦官好生將商院判送回太醫院,方才轉回宋令璋的院子裡,叫福安和那小宦官出來。
「本官倒是不曾見過你。」沈輅點了點那個眼生的小宦官,「你叫什麼名字?是在哪裡伺候的?」
「奴才常喜,是督公府上的。」小宦官戰戰兢兢地回話。
沈輅聞言一怔,不由得看了眼福安:「他不是宮裡的?」
「是。」福安連忙回答,「常喜沒有入宮,是督公府上的人。奴才今早急著進宮,又怕督公這里沒人服侍,所以從督公府上叫了常喜過來聽用。」
沈輅下意識又看了常喜一眼,確認這的確是宦官而非尋常下人。她先是疑惑,而後很快便明悟過來。
當今天下雖是太平年景,但難免有窮苦人家過不下去賣兒賣女。尋常人家賣了便賣了,偏有那狠心的父母將兒子割了一刀往宮裡送。可是皇宮內院哪裡會是什麼人都肯收的地方?這些沒能進宮的孩子,運氣好些的能被出宮置產的大太監收留,運氣不好的沒了便也沒了。
這等事沈輅在宮中雖有聽聞,但畢竟與宮女女官毫無關係,故而只是聽過便罷。她倒是沒有想到,宋令璋的私宅中也收留了這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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