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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這一覺,蘇木睡得並不踏實。
恍恍惚惚中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身體感覺到了寒冷,四肢也收縮著,雙手抱著瘦弱又孤獨的自己。
他仿佛又回到了原來的修真界,一些不和諧的話在他腦子裡盤旋,句句誅心。
「聽說了嗎,鏡空門那個玄虛境界的神符師居然連墮兩境!現在連元嬰都只是勉強維持著,說不定哪天變成個廢人!」
「是那個高傲清冷的蘇木嗎?不會吧,他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怎麼會墮境?」
「大概是天衍靈尊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吧?畢竟是從小將他當親兒子養大的師父,他一時接受不了,影響了心境。」
「唉,連蘇木那種立於頂端的強者都會道心受損墮境,我們就更難了。」
蘇木驚醒過來,出了一身冷汗。
仰望著夜空中的繁星,是那麼遙遠,卻又那麼明亮,並沒有因為他修為上的沉淪變得暗淡。
他想起了百年前的那一場決鬥。
他的師父蘇鶴,人稱天衍靈尊,是個大乘巔峰境界的聖劍師,一手創立了修真界第一劍宗鏡空門。
那時,各大修真宗門高手林立屢出奇才,但真正能達到大乘巔峰級別的寥寥無幾。
天衍靈尊和某位無情道的散修便是其二,兩人只差一個渡劫的契機,被整個修真界寄予極高的期望,飛升指日可待。
一山不容二虎,兩位尊者自然是水火不相容,相互看對方不順眼,那位散修更是時不時來鏡空門挑釁。
最終,兩人相約決鬥一比高下。
各大宗門皆以為天衍靈尊一定會大勝,將那狂妄自大的散修打到墮境。
然而結局令人唏噓,天衍靈尊作為修真界至高無上的存在,竟然與那位散修同歸於盡,神魂隕滅,肉身化作一抹塵埃,再也尋不到。
各大宗門的宗主無不扼腕嘆息,替天衍靈尊不值。
早知如此,爭什麼第一呢,為了顏面,命都沒了。
同樣無法接受這個結局的,還有蘇木以及所有鏡空門的弟子。
但其他人也只是短暫的悲痛了一段時間,處理好掌門的身後事,便在新掌門的帶領下繼續過著與往昔沒什麼不同的日子。
只有蘇木對此耿耿於懷。
他把自己困在師尊的藏書閣里,閉門不出,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沒有這場決鬥就好了」。
他本就不太贊同師尊與那位散修決鬥,大乘巔峰境界的尊者,不是應該萬象皆空嗎,為什麼非要爭個勝負。
要是沒有那個散修就好了。
在天衍靈尊頭七之日,蘇木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尋到了那位散修的出生地,那是一個有著幾百人的小村子,都是些老弱婦孺,民風淳樸,沒有一個有修為的人。
因為村子裡出了這樣的高人,還把天衍靈尊給滅了,村民們張燈結彩慶祝這場決鬥,慶祝這位散修「得道飛升」。
師尊死了,這些愚民居然興高采烈地慶祝!
蘇木站在村子的制高點,看著底下螻蟻般的俗人,眼中殺意濃重,凝聚畢生全部修為化出一道神符大陣。
玄虛境界的神符師,符陣可翻江倒海,開山劈地。
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小村子。
只是一念之間,全村被屠,就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有放過。
蘇木還記得這個噩夢有多麼真實,真實到他醒來後看著自己的雙手,仍然看到一片血污。
一夜之間,蘇木墮境了。就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別說重回玄虛境界了,他連元嬰都差點丟了。
哪怕之後隱居一百年不問世事潛心修行,仍然沒能修復受損的道心。
為什麼……為什麼還會想起這些。
蘇木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深深的恐懼如同夜幕一樣將他包圍。
他知道自己避世隱居之後,遭到了世人的詬病,說他抗不了打擊,說他自私自利,師尊死了沒多久就逃離宗門,對曾經的同門師弟們不管不顧。
這些人說得沒錯,他避世一百年來確實沒再見過任何人。
但這些人並不了解墮境的痛苦,他就像是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越掙扎,陷得越深,絕望和黑暗是無邊無際的,看不到一點光明。
他努力過,想過各種辦法,靈力卻日漸消退。
他只能終日在隱居之所冥想,卻又仿佛什麼都沒想,靈識越來越空洞。
大限之日來臨的時候,他是有預感的。
所以他提前把本命符從體內抽取出來,放入了一個檀木牌里,安排身邊的一個道童保存好。待他死後,將本命符送回鏡空門,落葉歸根。
造化弄人的是,他想死,沒死成,本命符還回來了。
只是墮境的痛苦仍然縈繞在他心頭,他離玄虛境界還是那麼遙遠,遠得就像是那顆北極星。
師尊又是哪顆星呢?
蘇木睡意全無,數著星星,一顆一顆的,數得眼花了。
就是那顆帶著一根小尾巴的星星吧,尾巴像師尊的鬍子。
流星從夜空划過,閃了兩下,隕滅了。
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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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蘇木照常去學校上課。
經過了一晚上的失眠,他想通了。
既然自己想死沒死成,而有著極強求生欲的陸辰光卻要死了,陸氏夫婦想盡一切辦法也沒能救活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