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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兩銀子折算成現代的購買水準,大約也就是兩千到四千塊錢這個樣子。秦時在第六組的時候,工資加獎金,再加上零零碎碎的出差補貼也比這個多。
上班兩年,秦時也是小有存款的人呢。
秦時惆悵了一下,要是早知道自己會出這種事,他一定多買幾份保險什麼的。他的存款太少了,這麼點兒錢留給父母,挺寒酸的,也不知夠不夠他們花。
不過他這也算是因公犧牲,他父母應該可以領到政府的撫恤金……
出了會兒神,就見賀知年又把錢袋子打開了,挑挑揀揀,把幾樣看上去保存得較為完整的首飾單獨放一邊。
「幹嘛?」秦時詫異。
「有金銀銅錢,暫時還用不著當東西,」賀知年說:「這幾樣東西你收著,沒錢用的時候再找你要。」
秦時想了想,「行。」
現代人也會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他們就這點兒家底,確實需要慎重對待。
賀知年又把那兩個花里胡哨的蜻蜓眼給挑了出來,推到了秦時面前,「還有這個,留著給小黃豆當玩具吧。」
秦時遲疑了一下,「合適嗎?魏神仙說這個挺貴的。」
「這算啥?小玩意兒罷了,」賀知年的態度就跟個霸總似的,「留著給它玩。」
秦時莞爾,「好。」
這東西在他眼裡就是地攤上賣的玻璃珠,因為別人覺得它貴,他才覺得這東西不能隨便對待。現在賀知年表示不在意,他也跟著不當一回事兒了。
再說他家小黃豆還沒有像樣的玩具,玩兩個小珠子怎麼啦。
在秦時眼裡,小黃豆就好像那種古早的換子小說里出身富貴的可憐的男主角,陰差陽錯之下被窮爸爸給抱錯回家,從小到大過著忍飢挨餓的苦日子,連個像樣的玩具都沒有……這樣一想,秦時簡直恨不得摘兩顆星星下來給它踢著玩。
分完贓……分完錢款,賀知年指了指客棧後院說:「我跟夥計打過招呼了,讓他們準備熱水,等下咱們過去洗一洗。」
客棧院子裡有專門供男客洗澡的小屋,夥計送水打掃都方便。但也有講究的客人在客房裡洗浴,這種情況就要給店裡額外再付錢了。
賀知年覺得送水上下樓太麻煩,直接定好去了去樓下的浴房。秦時對這些都不懂,自然是賀知年說什麼他就聽什麼。
秦時沒忍住,長長地抻了個懶腰,「上次洗澡還是在封妖陣里……」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有限的幾次洗澡洗的都是野澡,搞點兒水隨便擦一把的那種。洗浴用品別說沒用過了,他壓根都沒見過。
這可真的成了土包子進城了。
秦時糾結了一下就自暴自棄了。他身上諸多令人懷疑之處,髮型、穿著、匕首和水壺、以及對周圍環境的一無所知……
別人不好說,賀知年肯定早就見怪不怪了。
秦時後來就發現了,跟現代社會相比,唐代的洗浴條件除了沒有自動供水系統之外,其他的也沒太大差別。
他們有沐浴露,人家有澡豆,有香胰子;他們有潤膚霜,人家有面脂。杜甫的詩里說「口脂面藥隨恩澤,翠管銀罌下九霄」,說的就是皇帝給官員們賞賜護膚品。
秦時再一次從細節上肯定了賀知年出身大家的猜疑,因為賀知年洗澡非常講究,洗完之後還要在臉上塗護膚品,不但自己塗,還讓秦時也塗。
潤膚霜塗在臉上有一種涼絲絲的清香,賀知年說裡面加了香料和銀丹草,才會有這樣的效果。
秦時總覺得這股味道在哪裡聞到過,熟悉得很。等他一彎腰把玩夠水的小黃豆從浴盆里撈起來的時候,嗅著水汽里夾雜的淡淡清香,忽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薄荷的味道嘛。
原來這個時代的人把薄荷叫做銀丹草。
秦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陌生的社會,陌生的生活方式,突然間就沒那麼可怕了。雖然說衣食住行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但後世他熟悉的很多東西,還不是千百年前的人就在用,並且在感覺效果不錯的情況下,一代一代傳下去的?
有了薄荷與銀丹草的區別,秦時再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生活時,內心已坦然了許多。
大約他神情鬆弛的太明顯,回到客房,熄了燈,兩人各自安寢的時候,賀知年忍不住問了一句,「小秦,你是想通了什麼?」
窗開著,夏夜的微風從窗口湧進來,帶來了大漠裡乾燥的涼意。
秦時望著窗外一片澄淨的夜空,輕聲說:「沒什麼,只是覺得……既來之,則安之。」
他之前一直覺得陌生的社會,陌生的人,對他來說會是一個很難克服的問題,但現在卻覺得沒什麼了。
就好比現代社會裡出門去旅遊的人,為的不就是去體驗不同的風土人情嗎?
賀知年要是知道他的底細,大約會感覺秦時其實並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麼通透。
他給自己定義了一個旅遊者的身份,說白了,還是一個外來者。他打算放下心結去認真體驗景點的風土人情,不代表他真的想要融進這樣的生活環境裡去。
秦時仍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他像一頭熟悉環境之後放鬆下來的野狗,暫時收斂了脖子後頭因為緊張而炸起的毛。
但賀知年不知道,秦時也不知道,於是他們都在一種很舒緩的情緒里放鬆下來,安穩地度過了進入邊城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