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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年則趁著這個功夫,把最後一支火把搶到了手裡。
蟲子的表皮堅硬,火光之下泛著油亮的光,但沒有助燃的東西是很難把它們點著的。賀知年試了幾次都拿它們毫無辦法。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就在巨人的身後,又有幾個鼓包慢慢地在蟲子堆里鼓了起來。
躲在藥水圈的後面,用手裡的兵器、甚至於外袍拼命驅趕蟲子的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眼前的情形讓他們萌生出一種絕望的情緒——這樣隨時可以散開再聚攏的怪物,而且還不知有多少個,他們要如何打敗它們?!
恰在此刻,頭頂上有破空之聲傳來。
秦時抬頭,就見什麼東西在巨人的身前炸開,蓬起一團灰白的霧氣。霧氣迅速散開,將蟲人籠罩了起來。
緊接著又一支利箭從城牆上方射了過來,堪堪穿過了那一團剛剛成型的薄霧。就聽「啪」的一聲響,霧氣瞬間被點燃了。
巨人張開手掌拼命拍打自己的身體,但奇怪的是,它拍打起來的火星不論落在身體的哪一個部位,都會立刻燃起熊熊的火苗。
巨人發出一種風箱漏氣似的嘶嘶聲,它越是拍打自己,掉落的火星就越多。很快,它腳邊的徒子徒孫們就點著了一大片。
秦時和賀知年都看呆了。
尤其是賀知年,他剛才用火把試過,知道這些蟲子並不是那麼容易點燃的。
「是之前那團霧,」秦時輕聲說:「霧有問題。」
城樓上方長箭如雨,熊熊火光照亮了城關外的荒原。
秦時和賀知年護著身後諸人後退,幾乎緊貼在了城牆根下。他漸漸發現弓箭手射出的火箭並不是毫無目的的,一篷一篷炸起的火花漸漸的在城門外的荒野上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將他們包裹在了裡面。
秦時遲疑地望向賀知年,賀知年卻沒有看他,他緊盯著遠處燃起的火花,雙眼閃閃發亮。
「賀知年?」
賀知年回頭一笑,漫天火光在他的眼裡跳躍。秦時竟從那有些猙獰的火光里看出了幾分歡快與興奮。
秦時滿頭問號。就算守護城關的衛兵們沒有放棄他們……用得著激動成這樣?!
賀知年拉著他又往後退了退,仿佛小孩子心裡藏著一個快樂的秘密,他對秦時說:「別急,馬上開始了。」
秦時,「……」
什麼要開始了?
這位大哥何時養成了說話說一半兒的習慣?!
秦時還要問,卻見賀知年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輕的「噓」了一聲,示意他往遠處看。
這個時候,離他們最近的蟲人已經燒得散架了,乾癟焦黑的蟲屍灑落一地,散發出硫磺般嗆人的氣味兒。稍遠一些的幾個尚未長成的蟲子鼓包也被火光壓了下去,像漏了氣的氣球似的,一點一點變得乾癟。
還活著的蟲子們驚慌失措,在火光里沒頭沒腦地四處亂爬。片刻後,它們像收到了什麼命令一樣,開始掉轉頭往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
蟲子們來得快,去的也快,眨眼之間,它們與城門口的距離就拉開了。
「一。」賀知年自語般輕喃。
秦時挑眉。
又來了。
又是這種「有事情在他眼皮底下發生,但他卻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
蓮花雲散開,皎潔月光照亮了一望無際的荒原,也照亮了潮水般退去的蟲潮。
月光下,黑色的蟲潮在荒原上形成了一道極鮮明的邊界線。一半是比夜色還要濃的黑,另一半則是大地固有的黯淡的灰黃色。
而在蟲潮的身後,尚未熄滅的火光仍在夜色里跳躍。
這是天地之間最原始的顏色:殺機四伏的黑色、戈壁灘蒼涼的灰黃色,以及絢爛得讓人無法直視的火光,仿佛給這夜色都染上了一層血氣。
肅殺的夜,令人膽寒,卻也充滿了粗礪的生命力。
一瞬間,秦時仿佛被這肅殺的畫面拉回到了傳說中唯有殺戮才能破開一條生路的時代。
「二。」賀知年微微眯起眼,似乎在估算蟲潮與他們之間的距離。
秦時仰頭,見城牆上方火光閃動,顯然守在城牆上方的士兵也在關注遠處荒原上的動靜。蟲子們已經退出了弓箭手的射程,城牆上不再有箭雨落下,但那種凝重的氣息,秦時還是感覺到了。
秦時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他們也在等待著什麼。
「三。」賀知年說完這一個字,下意識的抓著秦時又往後退了一步。
秦時不明所以,但也受到氣氛的影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後,秦時艱難的喘了口氣,「賀知年……」
賀知年卻只說了一個字,「看!」
秦時隨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第一眼,他什麼都沒看出來,還是那副天地寬廣的夜晚的畫卷,近處的空曠與遠處密集涌動的黑色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秦時注意到更遠一些的地方,似乎有什麼東西混入了蟲潮之中,有幾處地方,蟲潮濃郁的黑色似乎被沖淡了。
他正要示意賀知年注意,就感覺視野之中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待他仔細去看的時候,又覺得什麼都沒有,剛才的一閃只是他的錯覺。
下一秒,一道極亮的白光突兀地出現在了遠處的地面上,就像有人在那裡用發光的軟管捏出了一道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