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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一聲不吭的,是不是不服氣?你身邊的人難道沒有提醒你,我定下了新規矩?」她說:「你是不是又從池塘那邊翻牆進來的?」
雲杉眼裡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雲娘子閉了閉眼,眼角沁出淚水,「你是雲家長子,遇事怎能如此毛躁?就算不滿意我給你定下的親事,就不能等到白天再說?非要大半夜的來鬧我?我是你親娘,你還怕我會給你定下不好的小娘子,坑了你?」
雲杉看著他母親鬢角早早泛起的灰色,心中的悲涼一瞬間變成了對他父親的恨意。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這個小娘子與我們門當戶對,也是讀書明理的人,你說,哪裡配不上你了?」雲娘子一邊說,一邊拼命衝著他使眼色。
雲杉猜到母親的用意,心如刀割,忍不住伏在她膝上嗚咽出聲。
「沒出息!」雲娘子呵斥他,眼中卻也落下淚來,「以往縱著你,讓你忘記了自己身為長子的責任。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次我不會由著你任性。胡嬤嬤,你今晚辛苦些,就在這裡給我看住了這個逆子!絕不許放了他回去,免得他又跑出去到人家小娘子的家裡胡攪蠻纏,攪黃了這一樁親事!」
胡嬤嬤顯然也是知道內情的人,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應道:「老身一定寸步不離地守著大郎。娘子也不要急,慢慢勸,大郎畢竟還小呢……」
雲杉拼命搖頭,哭的鼻涕都流了出來。自從他從母親身邊搬到了前院書房,還不曾這麼狼狽的大哭過。
雲娘子也落淚,「你這孽障,這般大的人了,怎麼處處讓人不放心!書院裡不讓帶小廝進去,衣食住行你就要自己學著料理起來,把自己照顧好,否則離開了家門,怎讓我這當娘的放心得下?」
雲杉一邊哭一邊點頭,他知道她是在叮囑他離家之後好好照顧自己。
這一夜,母子倆就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的閒話,都是些小時候的趣事,以及雲杉要如何在「書院裡」照料自己的話。
雲娘子時不時還要扯出要給他定親的小娘子,裝模作樣的勸他幾句。至於雲杉要往哪裡跑,她不能問,更不敢給出意見,只是隱晦的提一句不可回金州去。
天亮之後,管家進了內院詢問下聘的事。雲娘子拉著兒子,給他換了一身新衣裳,眼含熱淚的將他送到門口。
從那之後,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再踏進過雲家。
「我是被管家的侄子送出城的,」雲杉紅著眼圈說:「至於親事他們怎麼談的,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從那以後,就傳出了雲家與黃家議親不成,雲家大郎憤然離家的消息。」
「這兩年的時間,我打聽了許多跟雲家有關的消息,也回憶起過往的一些蛛絲馬跡,猜測我家裡的長輩——或許是我爺爺那一輩,或許還要再往前推一輩,與某一夥兒跟妖族相勾結的道士扯上了關係。」
「他們有很大的勢力,可以給雲家帶來好處,雲家相應的也要為他們做事。讓女妖在自己家裡藏身,大約只是這些任務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他們肯定還做過別的事,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我想,如果還有其他商戶,甚至是官宦人家也像雲家一樣依附於這些道士,或者受其脅迫,不得不聽命於他們。那這些道士的勢力、財力……簡直不可想像。」
秦時這個時候想到了後世的一些事情。
他在第六組的時候就知道有不少世家大族是依附於某個能力強大的大妖,或者某個大妖的家族。他們充當這些妖怪們在人類社會裡的代言人,為他們打理生意,招攬信徒,還經常會做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雲杉所說的這些,與後世那些依附妖族的人家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二叔和我父親關係很好,二叔也很聽他的話。我猜,我父親做了什麼事,二叔也是知情的。還有雲家的那些大掌柜,外面的事情都要他們出面操持,而且他們當中很多人也是世代為雲家做事,我猜他們也有一些是知情人。」
所以雲杉在陽關城裡見到了雲家商隊,並不敢上去跟他們相認,反而躲得遠遠的,生怕他們知道了自己回來的消息。
「是我不好。」秦時就有些懊惱了,「是我跟雲從盛提起你的。我那時……」
他只想著能與家人團聚是一件幸福的事。
雲杉擺擺手,「這哪能怪你們。家裡的事我根本不敢提,這兩年多的時間,我東躲西藏,在關外還險些丟了性命,也幾次三番跟妖怪們打交道……」
他說著就有些羞愧起來,「以往只覺得人遇上了妖,除了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條。可秦兄弟在石雀城外的院子裡說的那一番話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叫我知道,哪怕是必死之局,拼一把,也未必就沒有活命的希望。」
他誠懇的望著秦時,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倒把秦時看的不好意思起來。
雲杉又道:「我跟著沐夜搖光兩位大哥回來的路上,也悄悄打聽了雲家的消息,雲家這兩年的生意有所縮減,或許那些道士也對雲家有了不滿……到底是我連累了雲家。」
「到底是你連累的,還是他們之間有了別的矛盾,都還不一定。」秦時安慰他,「你要是這樣想,就辜負了你母親的一腔慈母之心了。」
他上下打量雲杉,「你母親要是看到你如今的樣子,心裡一定欣慰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