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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井很早以前肯定是有水的,後來或許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廢棄了,於是沙土堆積,再加上天旱,水位降低等等原因,最後變成了一口廢井。再後來,它就被這條蛇,或者是這條蛇的飼主挑中,做了它的巢穴。
骸骨清理出去之後,井底只剩下沙土,還帶著土地深處特有的潮氣,並不難挖。秦時往下挖了不足一米,就見沙土下面露出一角麻布似的東西。
秦時清除它周圍的沙土,發現這東西就是一個粗麻布做的口袋,最外層的粗麻已經朽壞了,露出裡面一層辨不出顏色的細綢布,裹在細綢布里的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金屬片。
金屬片鏽跡斑斑,第一眼看過去,秦時覺得自己看到了一片切好的、上面堆放了太多配料的披薩餅。它本身的厚度應該在一指到二指之間,但上下都糊著看不出是金屬鏽還是泥巴的東西,看上去好像很厚重的樣子。
這東西一露面,秦時立刻覺得周圍的溫度都降下來了,就好像突然間多出了一個大冰塊。
秦時覺得這東西不像是無意中掉落的,它的外面裹著東西,而且還裝在袋子裡,更像是被什麼人特意藏在這裡的。
秦時照原樣把這東西包好,讓人把他提了起來。
從井口出來,秦時一眼就看見遠處的天幕之上出現了一抹影影綽綽的亮色。夜晚濃稠的黑色已經被即將來臨的晨色沖淡了,變成了一種仿佛是半透明的灰黑色。
在這昏昧不明的天光之下,是一堆一堆從井底起出來的枉死之人的骸骨。
時間太久了,它們又一層一層地被掩埋在井下,所以絕大多數都是一種髒污的深灰色。
明明都是不會發聲的死物,但秦時卻有一種微妙且詭異的感覺。他不敢仔細看它們,仿佛每看一眼,都能聽到冥冥中的哀哀哭泣,以及……驚恐絕望的尖叫。
秦時轉過身,背對著它們蹲下,從地上抓了兩把雪反覆擦手。
在他對面的房頂上,狼王懷裡摟著小黃豆,一大一小已經團在一起睡著了。院子裡亮著火把,火光照不到房頂上,但秦時只是看著昏暗中的那一團毛茸茸,心底那種說不出的糾結鬱悶的情緒就仿佛得到了治癒。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緝妖師,並不是天地間的神仙,所以他沒有能力拯救所有被傷害的生靈。
他只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內,去保護比他更為弱小的生命。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秦時抬頭,見劉都尉一臉疲色地走了過來,在他身旁蹲下,壓著嗓子小聲問道:「仙師,你給我一句實話,這些東西……是妖怪乾的不?」
秦時,「……」
秦時苦逼的想,我真的不是什麼仙師啊。
劉都尉與他面面相覷,片刻後,臉上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
秦時,「……」
秦時心想你明白了啥?我自己都還沒想明白這事兒要怎麼解釋呢。
「天機不可泄露唄……我懂的。」劉都尉十分敬畏地衝著頭頂上方的天空拱了拱手,然後又問秦時,「我剛才讓人出去傳話,喊了大理寺的仵作進宮,將這些骸骨檢查一遍,做一份記錄。你看……」
秦時點點頭,「應該如此。劉大人想的很周到。」
秦時在井底下挖了半天的坑,雖然不至於感到累,但這麼多的骸骨,會默默的提醒他,它們也曾經是鮮活的人命,這種無聲的提醒是非常折磨人的。因此他也有些萎靡不振,懶洋洋地蹲在院角不想起來,就這麼沒形象地蹲著跟劉都尉閒聊。
劉都尉行伍出身,平時也沒那麼多講究。此刻他們也都在等下一步的指示,除了門口站崗的,其餘的人也都三五成群地找了背風地方休息。
「除了找仵作,還要安排車馬,」劉都尉嘆了口氣說:「等仵作驗過骸骨,還要運出宮去妥善處理。」
秦時猶豫了一下,問道:「這些……活著的時候應該都是宮裡的人,還能查出他們的身份嗎?」
劉都尉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進宮做內侍的人,大多都是平民百姓,也有一些是人牙子從遭了天災的地方買來的孤兒,總之都是沒有根基、沒有家世背景的人。宮裡即便有身份登記,也很難通過這些記錄找到他們的家人。
真要這麼找,得鬧出多大的動靜?!再說他的上司可是裴元理,有事情他都要拼命往下壓的主兒,怎麼可能沒事找事?
秦時也知道這些事不好查。這些人都不知死去多久了,而且還不是同一個時間段出事的,就算有心要查,範圍也太大了。
「什麼時間,有什麼人失蹤,這樣的記錄宮裡應該有的吧?」秦時問他。如果他們能知道大致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有人頻繁的失蹤,可以推斷出這口井中的大蛇活躍期的活動路線。
劉都尉想了想說:「這個應該有。」
秦時忙說:「如果有消息,還請劉都尉交給鍾大人一份。」
劉都尉今天的任務本來就是配合鎮妖司行動,因此秦時的要求他一口就答應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天,就聽屋頂上的狼王嗷嗚嗷嗚的叫喚了起來,他是在給秦時報信:有人過來了。
來人是經常跟在鍾鉉身邊跑腿的小青年鍾秀。
鍾秀大約是一路跑著過來的,大冷天的,他的鬢角卻已經汗濕了。見了秦時,他顧不上擦一把額頭的汗,忙不迭的喊道:「小秦!我可算找到你了!我家大人喊你過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