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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貞漠然不動,也不是不動其實他心裡說了一句:要自稱奴婢,不然會被管事媽媽責罰。
春花是個麻利的,不一會就準備了一大盆氤氳的熱水進來:“三少爺,你們平常用什麼洗頭?”
已經準備起身的周清貞,聽到春花的問話又坐下,一臉漠然。
……春花看著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周清貞眨眨眼,真夠怪的,啞巴?不大的屋子一時安靜下來,少爺漠然的看向屋外,丫鬟好奇的盯著少爺。
周清貞本來就是個穩重的性子,這兩年的摧殘更多加了沉默,春花就不行,不過一會轉身出去自己想辦法。
他們家都是用鹼面洗頭,不過有些火燒火燎的感覺,給三少爺用怕是不行,再說要是去廚房要鹼面……春花下意識覺得,最好不要讓人知道三少爺用鹼面洗頭。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春花腳下不停,心裡很快有了主意。她蹭蹭蹭跑到花園,這花園的草木養的很好鬱鬱蔥蔥,春花臉上帶些輕快地笑容,找到一顆青翠的柏樹掐些葉子。
柏樹在村里是個稀罕物,春花記得有一年她去外婆家,外婆給她熬柏樹葉洗頭,那感覺……
“你是哪的,幹嘛呢?”
突兀的一聲打斷春花甜美的回憶,她連忙轉頭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腰身是老年人特有的鬆弛軟胖,半舊的布衣布裙,這會正皺著眉頭趕過來。
春花鞠了一躬,漾起笑臉:“我是三少爺的大丫頭,掐點柏葉準備熬水洗頭。不知道這位媽媽怎麼稱呼。”沒說誰要洗頭。
老婦人慢下腳步,神色有幾分複雜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春花,開口:“府里管事的才能稱呼一聲‘媽媽’,我不過是園子裡掃地的,你叫我一聲‘劉嬤嬤’就行。”
“劉嬤嬤好”春花又鞠了一躬笑著說“好巧我也姓劉,劉嬤嬤叫我一聲春花就好。”
這丫頭笑起來可真好看,劉嬤嬤心裡暗想,嘴上說道:“你才來不知道,府里每月初都有份例,這時候卻是沒法子,只能用這個湊合。”
一邊說,一邊自己上手掐了幾把柏葉:“園子裡這些花呀草呀的可不能亂動。”
“謝謝劉嬤嬤,嬤嬤人真好。”春花笑嘻嘻把劉嬤嬤給的柏葉和攏好。
劉嬤嬤看著春花輕快的背影卻想起往事,先老太爺還在的時候,三少爺是多聰明多金貴的小少爺,滿府里誰不高看奉承,便是大少爺二少爺都一律靠邊,如今卻……
老婦人想喊住春花,告訴她三少爺是個好的要用心伺候,嘴巴張了幾次最後也沒能出聲,只看著春花出了園門。
熬好一鍋柏葉水,春花給周清貞解散沖天辮,別好衣領:“來,彎腰,我幫你洗頭髮。”
周清貞全程漠然臉,看著氤氳的水盆不動。
春花笑著哄勸:“別怕,奴婢在家裡常幫弟弟洗頭。”
周清貞恍若未聞,還是看著水盆的熱氣。
是怕燙嗎?春花把手在水裡攪了攪,告訴他:“不燙過來啊。”
周清貞終於走過去在盆架前彎下腰,把頭懸空在水盆上方。
“兩隻手扶著盆沿腰不累”
周清貞抬起右手輕輕扶住盆沿,春花一手輕盈的按著他的後頸,一手舀一瓢水:“閉上眼睛,小心水流到眼裡。”
氤氳的熱氣熏蒸雙目,周清貞慢慢閉上眼睛,一瓢溫熱的水從頭上流下來,他的眼睛越閉越緊。
第7章 是非
春花覺得三少爺挺乖的,她弟弟每次洗頭都要折騰。不過春花也發現這位少爺真的很髒,順著別進去的衣領,可以看到脖頸下邊黑漆漆的垢痂,大概每天只洗臉和脖子。
春花想不明白,自己沒來時他是怎麼一個人提水梳洗,畢竟廚房裡的水桶不像用過的樣子。
想想也是可憐,好端端一個少爺洗澡都沒人管,不過這會沒時間給他弄洗澡水,該去取晚飯了。春花擰乾毛巾,再幫周清貞擦擦頭髮,叮囑他:
“你在這裡等著不要往屋外跑,小心吃了野風著涼,我去……”春花頓了頓心裡怪自己,怎麼總是不小心把他當順子?雖然和順子差不多大小,但明顯比順子高多了,都超過自己下巴頜兒了。
“奴婢去給少爺取飯。”春花乾淨利落的改口,把毛巾折好搭在盆架上,風風火火的走了。
屋裡只剩下周清貞,他站了一會,摸摸自己濕軟柔順的頭髮,還散發著松柏的香味。估計了一下小丫鬟的腳程,周清貞轉身去小套間也是他的臥室,從褥子底下拿出一本《論語》默默的翻開。
春花拎著晚飯回來,發現那位三少爺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春花邊擺飯邊說:“吃完飯奴婢給你燒些熱水洗澡……”春花想了想,發現自己還兼著奶娘的事兒!
不,春花拒絕給到自己下巴頜兒的男孩洗澡。
“你會自己洗吧?”春花疑惑的回頭,看站到一邊等自己擺飯的少爺“就是這樣……”
她放下食盒裡最後的碗筷,轉向周清貞做示範。抬起右胳膊過肩手向後,左胳膊向下背到腰後,兩隻手做了個拉扯的動作,春花說:“就這樣會嗎?”
會,周清貞在心裡回答,不過面上依然像是沒看到春花的樣子,先去水盆洗手然後仔細擦乾淨。
春花跟著周清貞轉來轉去:“你這麼大了,讓個女孩幫你洗澡多害臊……”
府里的少爺都是丫鬟伺候洗澡,周清貞在心裡說。
“你也不想我看到你光身子吧……”春花曉之以情。
周清貞漠然臉繞過春花,坐到桌旁準備吃飯。
春花跟上去繼續哄勸:“三少爺看著就是聰明能幹的樣子,自己洗澡肯定沒問題!”
這明顯哄小孩的語氣……周清貞一幅屋裡只有他一個人的樣子,右手執筷,左手端起粥碗緩緩送到嘴邊。忽然橫空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左手腕,耳邊傳來春花吃驚的聲音:
“你的手怎麼了?”
春花取下周清貞手裡的粥碗,把他的手拉到眼前展開一看,頓時心疼了一瞬。原本細瘦的手掌現在一楞一楞紅通通腫的老高。
春花輕輕的用手指摸摸,有些熱燙。這種溫度,春花能想出那種火辣辣的疼。這麼疼,小孩卻從頭到尾一聲不吭,沒娘的孩子真可憐,春花不由得鼻子一酸。
“你等著!”春花放開小孩的手,急匆匆出了屋門,一晃眼就跑的不見影兒。
周清貞看著空落落的院門心想,大概這就是繼母的意思吧,找一個衝動的瘋丫頭,惹了禍可以藉口罰他。別人都是主子犯錯,伺候的人受罰,但是周清貞相信,錢氏一定會以他管教不利罰他。
漠然的收回目光,周清貞重新端起碗緩緩用飯。
誰打的三少爺,二夫人?大戶人家都有很好的膏藥吧,可惜不能去要,春花一頭衝到廚院。
周清貞一碗稀飯沒喝完,春花又一陣風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