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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卻不想周清貞一人去面對周懷嬰,她直起身吩咐兩個奶娘和香兒、建蘭:“你們帶大小姐和少爺去跨院梳洗……”
周清貞面色溫和按住春花的手:“孩子們在這裡不熟,還是姐姐親自帶著的好。”
竟然不要自己陪?春花擔憂的看向周清貞眼睛,你一個人去行嗎?
行,周清貞眼神溫和看向春花,他不想姐姐陪著自己被一個瘋子辱罵。
春花領著一干奶娘丫鬟出了正堂,往東走不遠回頭,只看見芍藥拉著周玉嬌的手往西廂去,娘倆說說笑笑親密不可言。孫氏眼巴巴跟著周清恭往二進院子去,正堂里周長安早滾到錢氏懷裡,周清嗣也繞著錢氏親親熱熱喊娘。
這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唯有周清貞……春花看見周清貞領著如意往四進院子去,他的背影挺直孤獨,還有一點蕭瑟。春花吐口氣,這哪裡是去見爹,這是去戰場啊……
周懷嬰住在四進院子的正屋,錢氏安排孫氏芍藥住在兩廂伺候。周清貞進去的時候,四喜正弓著背給周懷嬰按摩。
“你是蠢材嗎,一年多還拿不準穴位,笨蛋!往左點。”這暴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讓周清貞噁心里微微一笑:看來錢氏養的還不錯。
“兒子給父親請安。”溫和舒緩的聲音讓屋裡所有動靜都靜止,周懷嬰喘了幾口氣確認自己沒聽錯,支著胳膊拖著腿和身上蓋的被子,往前爬了幾步,錯過四喜的身影終於看到長身玉立的長子。
他胸膛狠狠喘息幾下,忽然將炕邊的茶壺抄起來砸過去,接著是茶杯、枕頭、炕刷……叮叮咣咣不一會地面一片狼藉。周清貞面色溫和平靜,輕輕挪幾步巧妙的全部錯開。
四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按住發狂的周懷嬰聲音顫抖祈求:“老太爺,老爺來請安……”
周懷嬰一把撥開四喜,沖周清貞獰笑:“請安?請安好啊,帶你媳婦孩子一起來。”
周清貞在臉上做出微微一笑的樣子:“母親體諒孩子們顛簸,免了。”
“呵,蛇鼠一窩,周清貞,你最好一輩子將老子困在這裡,否則只要我出去,就要你丟官丟命。”
周懷嬰看不清現實,卻把四喜嚇的渾身抖糠似得哆嗦:“老太爺說什麼昏話,咱們一大家子都指著老爺養活。這滿京城誰不知道老爺夫人寬和孝順,不計較父母不慈精心贍養。”
“滾”周懷嬰瘋子似得握拳捶打四喜“你個養不熟的狗,白費我多年待你的好,跟他們一路貨色。”
周清貞若青竹若秋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四喜被打的呲牙咧嘴還要苦勸周懷嬰,他溫和開口:“喜叔下去吧,看來父親對我有些誤會,本官和他好好說說。”
四喜聞言停下阻擋的動作,周懷嬰也安靜下來,不過幾息又暴怒起來:“我的下人,憑什麼聽你的!”
周清貞面帶微笑,站在一地碎瓷中巍然不動。四喜卻垂下頭慢慢往外退,他心裡苦笑,憑什麼?就憑自己的身契在周清貞手上。
路過周清貞心裡到底有些不忍,哀聲祈求:“老爺,太爺常年在炕上難免有些脾氣暴躁,求老爺多擔待。”
“他是我父親,應當的。”周清貞語氣溫和,看四喜退到門口忽然開口“喜嬸兒去了十多年,喜叔一個人日子孤單也沒人養老,我看秋娥體貌健康不如配給喜叔,生下一兒半女將來清明寒衣也好有個燒紙的。”秋娥是周懷嬰兩個通房之一。
四喜心裡嘆息,以前怎麼沒發現三少爺如此厲害,一句話就能拿人要害,他確實需要孩子,越老越想要。他不想死了留下一座孤墳,光禿禿沒幾年被人平了也沒人管。
四喜恭敬彎腰長揖:“多謝老爺。”從此後這宅子裡最後一個真心對周懷嬰的也沒了,被周清貞牢牢抓在手裡。
周懷嬰先是愕然,接著捶炕大怒:“你個混帳東西,竟然拿老子房裡人送下人!”
屋裡再沒有別人,周清貞繞過滿地碎瓷走到周懷嬰面前,他略微彎腰面帶微笑,在周懷嬰耳邊低語:“你都算不上男人,還耽誤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什麼?”
周懷嬰心裡一虛眼看左右強撐硬氣:“你胡說什麼,老子不過腿斷了……”
“真的只是腿斷了?”周清貞微笑“恐怕第三條也廢了吧。”
“胡說!”被說道丟臉處,周懷嬰漲紅脖子怒吼,忽然他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溫和篤定的周清貞。
驚恐和震怒在周懷嬰臉上糾纏反覆:“你怎麼知道?”周懷嬰忽然像發怒的獅子:“說,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周清貞站直身子微笑:“你這輩子總算聰明一會。”
第102章 家人
周清貞領著如意踩著厚厚積雪回到東跨院, 大概是因為屋裡暗所以早早點上燈火,白色的窗戶上映著暖黃燭光。
周清貞立在雪地里定定看著橘黃窗戶,如意垂手彎腰默默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橘黃窗戶在陰沉沉的漫天冰雪中透著柔和溫暖。
一點涼意在周清貞額上散開, 他抬頭去看,發現漫天濃雲下零零星星飄落雪花, 一片兩片落在臉上化成冰涼的水。
“娘親,弟弟拼了一個三角形, 可厲害了!”屋裡傳來怡兒歡快無憂的童音, 聽不清春花說了什麼, 只聽到過了一會兒小丫頭又清脆歡快的嘰喳“娘親,爹爹怎麼還不回來, 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收回望天的目光, 擦去臉上冰涼雪水走向溫暖的屋子,順道向後揮手對如意說:“你也辛苦好些日子,回去歇著這兩日不必伺候。”
“是”如意對著周清貞背影欠身, 他不知道老太爺屋裡發生了什麼,只在屋外聽到老太爺怒吼的罵聲‘畜牲, 你個畜生,你個要下十八層地獄,遭報應的畜牲!’。
然後是‘咚,咕咚’重物砸到地上的聲音,老太爺慘號聲、叫罵聲、詛咒聲。不知道周清貞做了什麼, 屋裡忽然變得詭異安靜, 接著如意就看見他面色溫和走出屋子吩咐:“去叫喜叔來伺候。”
如意跟著周清貞越久就變得越沉默, 往往和隱形人一樣。老爺那樣溫善隨和的人,卻要養這樣糟心的一家子,能說什麼呢。
周清貞自己掀開棉布簾走進溫暖的屋裡,對坐在桌邊哄女兒的妻子微笑如春:“姐姐,我回來了。”
“爹爹回來了!”正爬在春花腿上撒嬌的小丫頭,清澈的眼睛一亮‘呲溜’一下從春花腿上爬下來,歡快的撲向周清貞“爹爹,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貞嘴角噙著微笑,低頭看抱住自己膝蓋的女兒,沒有戳破小丫頭的心思,彎腰伸出雙手舉著怡兒飛起來。
四歲多的小姑娘在空中笑的‘咯咯咯’銀鈴般笑聲充滿屋子每個角落:“是爹爹要舉高高,不是怡兒要的……”
小丫頭笑眯眼享受飛起來的感覺,嘴裡不忘替自己辯解:“怡兒是矜持的大家小姐,只是為孝順爹爹才願意讓爹爹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