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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緊張還有對未來的惶恐在心裡糾纏,杜芍藥忍不住咬緊牙,腮幫子鼓出一稜稜肌肉,卻沒法開口說出那個周懷嬰醉酒後吐露的秘密。
周清貞並不催促,動作舒緩行雲流水般收拾書本紙張,書房裡一時安靜極了, 只有紙張‘嚓嚓’輕響。
杜芍藥緊張到全身枯硬, 也許是書房火盆太熱,數九隆冬她的額上冒出汗珠:“十五年前大房張姨娘院子鬧鬼……”
周清貞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杜芍藥嗓子發乾聲音有些慌板走調:“老太爺喝多了……”
周懷嬰喝高了醉歪歪笑話害怕的人, 說出當年白氏死因。那時候周懷宗召集族老說以後分家, 二房的家財要算上白氏聘禮, 周懷嬰鬧不過老大便去尋白氏晦氣,白氏那時已然身體虛弱躺炕上起不來。
周懷嬰進去一通責辱,氣的白氏猛然坐起頹然倒下。周懷嬰見白氏沒了聲息, 嚇得不行給她蓋好被子悄悄溜了。出來碰見白氏丫頭, 假說白氏要休息不讓進去打擾, 結果第二天丫頭進去發現白氏已死, 身體只剩餘溫。
如果只這樣也罷了,頂多白氏是被周懷嬰氣死律法也不好評判。但實際上第二天丫頭進去的時候,白氏是死在炕下的。不知道她想起夜還是想喝水,總之掙紮下來再沒能爬回炕上,在地上晾了一夜死了。所以說白氏是被周懷嬰害死的,如果沒有周懷嬰的吩咐,丫頭進去伺候白氏也許就能撿回一條命。
周清貞神色淡然的聽完,雙手依然交疊在桌上紋絲不動:“這個沒有用,事情過去十幾年沒有證據,老太爺不會承認。”
杜芍藥急了:“那丫頭,原來二夫人的丫頭能證明。”
周清貞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一年他娘院子裡的下人全部被發賣,可是這能證明什麼?除非再次灌醉周懷嬰讓他親口說出害死了白氏,可是周懷嬰真的獲罪,有個坐牢的爹他這官就到頭了。
“這個沒用,不說還能不能找到當年的丫頭,就算找到了,那丫頭也證明不了什麼,老太爺只要反咬一口他沒吩咐過,那丫頭反而要落下伺候不利害死主子的罪名。”
杜芍藥心裡冰冰涼,捂了這麼多年的秘密,還以為能給女兒換個前程,結果竟然沒用……不,她好不容易盼到京城,等著自己女兒有個人人羨慕的前程,怎麼能,怎麼能被錢氏害得什麼也落不下。
“少爺,求你念在當年的情分上,拉四姑娘一把,求你了。”杜芍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為了女兒她什麼都顧不上連以前的稱呼都用出來“少爺,求你,求求你。”
砰砰的響聲在書房裡迴蕩,周清貞還是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淡然,等了一會才開口:“當年的情分只能有一次。”
“少爺?”杜芍藥抬起頭,凌亂髮絲掛在通紅的額頭上。
“那情分用在這次,將來婚嫁就別再求我和夫人,由老太爺老夫人做主。”周清貞緩緩開口。
“少爺!”周懷嬰錢氏能找到什麼好婆家,別說嫁妝賣了她女兒都是正常的!杜芍藥真的怕了“少爺,不,老爺,求你,四姑娘是你親妹妹啊,老爺開恩吶”杜芍藥急忙磕頭:“老爺開恩,可憐可憐四姑娘,那是你妹妹啊~~~”
周清貞神色淡漠看著桌前砰砰磕頭的婦人,心裡毫無波動,這世上除了春花,沒人能讓他有任何感覺,就是晚照也很難留下漣漪。
‘砰、砰、砰’的聲音一下接一下,半晌周清貞覺得試探的差不多才和緩開口:“父親打算收兩個丫頭。”
“啊?”杜芍藥抬起疼的嗡嗡響的腦袋,有些暈頭轉向聽得不明所以。
“家裡弟妹已經不少,要是再有多的……銀錢就那麼多……”周清貞說的斷斷續續,但話里該有的意思一樣不少,他安然穩坐面上掛起微笑。
杜芍藥恍然明白急表忠心:“老爺放心,奴婢絕不會讓新來的小蹄子有孕,就算有孕……”悄悄握緊拳頭,為了女兒她什麼都肯做,杜芍藥咬牙“就算有孕奴婢也讓她沒命生下來。”
可惜周清貞並不想害人性命,也不想折騰無辜女子,他忽然發現姐姐對他的關懷教育還是有用的,除了周府這些人,他對別人有正常的同情心。
“老爺想對老太爺!”杜芍藥聽了周清貞的言下之意,驚恐的睜大眼。
周清貞溫和一笑:“不是我想對父親如何,是杜姨奶奶因為嫉妒想對父親如何。泗水巷李拐子六副藥可讓男子絕育。”順帶疲軟無力,周清貞淡淡的笑。
“杜姨奶奶慢走,我要去陪姐姐收拾行李。”周清貞終於從桌後站起身,要離開書房。
杜芍藥站起來失魂落魄,但是沒走到門口她就下了決心,被利用又如何,只要玉嬌能有好前程她什麼都不怕:“老爺說的是,奴婢怎麼能容忍別人分了四姑娘的寵愛。”
周清貞點點頭送杜芍藥出書房,默然看著她急匆匆去內院,然後去正屋找他的姐姐,這幾天他們暫時住在二進院子。
“是老太爺害死了婆婆?”春花皺眉,周清貞雙手捧著春花臉龐,用拇指幫她把眉宇抹平,然後抱著她把臉藏到她的脖頸,瓮聲瓮氣:“我倒覺得是她自己害死自己。”
春花拖著大型人偶坐到羅漢榻上,兩個人相依相偎,周清貞把春花抱在懷裡:“姐姐,芍藥不過一個通房丫頭,為了自己女兒能先賣錢氏……”
這指的是當年□□那件事,杜芍藥給春花通風報信。春花靠在周清貞懷裡,臉挨著他的胸膛,聽他心臟平穩的跳動。
“……再賣老太爺,為了女兒能對自己男人下狠手;就是錢氏也能為兒女拉下臉皮,不顧尊嚴討好別人,可是我的母親呢?”白氏只會躲起來自怨自艾迎風落淚。
春花窩在他的懷裡沒動,只是伸出手安慰的摸摸周清貞臉龐,周清貞側頭在姐姐手心裡蹭了蹭,接著說:“不管怎樣她是正房嫡妻,卻軟弱可欺到連孩子都保不住,若是她自己珍重妹妹怎麼可能早產夭折?”自己又怎麼可能受盡白眼欺凌,若是沒有姐姐哪有他的活路,周清貞下意識抱緊春花。
春花看著性子舒朗,可周清貞看的很清楚,面對外人春花總是先護著肚子,一樣是女人一樣做母親,白氏不說比春花,就是芍藥和錢氏都比她強。
春花察覺到周清貞心裡的傷痛,從他懷裡出來摸著他的臉龐安撫笑笑,親一下把周清貞抱進懷裡:“沒事,你有姐姐,姐姐護你一輩子。”
“嗯”周清貞在春花懷裡點點頭,他有姐姐。話說姐姐的胸好軟,因為懷孕更加豐滿,周清貞用臉頰蹭啊蹭蹭的上火撒嬌“姐姐,我想了……”
男人啊真是讓人無語的動物,上一刻還哀哀戚戚,下一刻就精神抖擻。這大概就是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別,有人疼有底氣。
春花有什麼法子,自己養的、寵的、慣的,只能繼續養著、寵著、慣著。大白天有身孕的一品夫人太累,關閉正房休息,屋裡收拾的行李亂七八糟堆得到處都是。